十九
张老爷找了管家幺哥和盐场掌柜马爷,商量如何举办迎娶两房小夫人的大事。三人到了议事堂,下人泡上了上等的龙井茶。管家幺哥跟随张老爷多年,从来没有让下人给他们两人泡过上等的龙井茶,心里很是诧异。掌柜马爷也是一脸不解,偷偷的斜视管家幺哥,企望从管家的眼神里获取蛛丝马迹。茶水上了很久了,两人没敢伸手去碰溢满了茶香的杯子。
张老爷品了一口香气扑鼻的茶水,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说:“哎呀,这茶呀,是苏州苏老爷托人给我送来的极品龙井呢,你们也尝尝吧。”
管家幺哥小心翼翼的说:“老爷,这么贵重的茶叶,你不留着自己用,让我们喝,不是糟蹋了么?”
盐场管家也随声附和道:“是呀,我们喝了可惜了。”
张老爷挥了挥手,打断了两人的话,说:“你们啊,辛苦了,为我事情,你们吃了苦,该慰劳慰劳的,喝吧,品品新鲜的极品龙井,味道好着呢。”
管家幺哥和盐场掌柜马爷这才放心的托起茶杯。品了一小口,两人异口同声的称赞道:“是极品龙井,果然味道不同凡响,谢谢老爷。”
张老爷又挥了挥手,整理了雪白的长衫袖口,慢慢悠悠的说:“二位,夫人已经和冷月和青娣娘谈过话了,她们都没有说听夫人的安排,依你们看,该怎样操办呢?”
也许是没有主意,也许是揣摩张老爷的意图,管家幺哥沉思着,许久没有说话。按过去的规矩,管家没有说话,其他下人是不应该说话的,所以,盐场掌柜马爷也就不便说话,场面安静得地上的蚂蚁喘息都听得清楚。张老爷没有为难管家幺哥,而是对盐场掌柜马爷说:“马爷,这里没有外人,你先说说看,幺哥没有想好。”
马爷窥视了管家幺哥,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说:“老爷,上次,不是让夫人全面负责么?要不,把她也请来商议?”
张老爷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让她来,会有什么主意呢?你说说想法。”
马爷看着逼视自己的张老爷,有些紧张,说:“要不这样,两个夫人一天迎娶,场面会更大些,整个自流井都会轰动的。”
马爷刚说完,张老爷就笑了,管家幺哥也忍不住笑了。张老爷大笑着说:“亏你想得出来,天底下哪有同时迎娶两个婆娘的,新婚之夜,进哪个的洞房呢?哈哈哈!那不是刚进门,就要打架了?亏你想得出来,我的书呆子掌柜。哈哈。”张老爷斜眼看着管家幺哥,说:“算了,幺哥,你说说看。”
管家幺哥也没有料到马爷会出如此让人发笑的主意,开玩笑说:“老爷啊,我觉得马爷的主意倒很创新的。”
马爷瞥了管家幺哥一眼,说:“我知道,管家的主意多,你就别取笑我了。”
张老爷止了笑声,也说:“幺哥,说你的见解,不要玩笑了。”
管家幺哥认真的讲了自己的想法,张老爷说:“就这样,按幺哥的提议办吧。先迎娶冷月,由管家幺哥负责操办。待青娣回大巴山处理完家事,而后迎娶,由马爷负责操办。”
马爷有些担心的问:“老爷,不和夫人商量吗?”
“不用了,你们操办的时候,自己分头和她商议吧。”张老爷吩咐道。
议事堂外边,不断有进进出出的盐工和下人,也许他们谁也不会料到,下个月,这个张府就会一下子多出两个夫人了。
送走了管家幺哥和盐场掌柜马爷,张老爷静静的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心里琢磨:娶了冷月和青娣,这个张府的摸样就要变了。到时候呀,看哪个夫人更懂事,自己就住在哪个夫人那里。想到这里,自己暗自笑了,这也是内部竞争嘛。隐隐中,自己有些困了,春天的天气暖暖的,让人特别想无缘无故的睡觉。张老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睡梦中,自己看到了长江边畔的青娣,上船的那一刻,青娣回眸一笑,好醉呀,浅浅的酒窝,浅浅的笑容。挥手之间,眉宇间的忧郁,让人醉心。突然,青娣走下了甲板,飞奔着朝自己走来。快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张开了双臂,像飞翔的快乐的精灵,眼神里蕴涵了浓浓的爱意。自己立即伸开了宽大的臂膀,把青娣紧紧的搂在怀里。正当自己张开臂膀,青娣突然泪如雨下,随空中飘飞的浮云,天使般的飘向了远方。张老爷立即伸长了双手,期望能抓住青娣的手。那一瞬间,张老爷惊醒了。看见自己的双手果然张开了,碰到了硬硬的冰凉的椅子的挡板。
恰在此时,管家幺哥风风火火的跑来了。说:“老爷,出事了,盐场的出事了。马爷正在调查呢。”
张老爷有些懊恼,梦中的青娣就这样不见了,他朝青娣住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管家幺哥说:“冒冒失失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管家幺哥立即意思到了什么,见张老爷无精打采的神色,知道老爷有其他的心事,自己打扰了老爷。连忙说:“老爷,你有事的话,我就一会再来说吧。”
张老爷回过神来,说:“没事了,刚才做了个梦。”
管家幺哥放低了声音,轻声问:“哦,老爷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呢?”他突然不是盐场的事情,反倒关心张老爷做的梦了。
张老爷不好意思的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梦到了青娣在山城的情景了。”
管家幺哥说道:“这可是好事呢?”
管家还要继续说下去,张老爷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不扯闲谈了,说盐场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见张老爷没有要讲他梦到的事情的意思,管家幺哥就说:“真不好意思,老爷,这个时候打搅你了。”管家的意思是打搅了张老爷的美梦了。
张老爷说:“不要客气了,讲盐场的事情吧。”
管家幺哥这才认真的讲了盐场发生的情况,气氛立刻严肃起来。原来,盐场专门负责打理井架的管事,在采购木材的时候,受了山民的好处,高价买了大量的木材。由于内部分配不均,发生了内讧,把事情给抖落出来了。
听完了管家幺哥的讲述,张老爷没有任何表情,依旧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事情就是这样。”管家幺哥最后说。
张老爷朝管家幺哥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管家幺哥明白,张老爷对这件事qing动怒了,只是不在他面前表露出来。还有,张老爷希望自己和盐场掌柜马爷和谐相处,不希望看到马爷因为管理不善而出岔子,更不希望是自己来说马爷的不是。意识到了这些微妙之处,管家幺哥轻描淡写的说:“老爷,盐场的事情先放一放,要不要我去把青娣请来,和你叙叙旧呢?”
张老爷知道管家幺哥的良苦用心,还是摇了摇手,说:“算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清净会。”
管家幺哥离开了议事堂,内心有些不安。自己来说盐场掌柜马爷的不是,惹老爷不高兴了,况且,自己还扰了老爷的美梦。他一边想,一边踉踉跄跄的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看着管家幺哥神色紧张的走了,张老爷陷入了沉思,在这个骨节眼上,出了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置呢?要不要大动干戈呢?对马爷又如何处置?一连串的问题,一连串的问号,不断在张老爷的脑海里盘旋。
突发的盐场事件,把张老爷的心弄得乱糟糟的。于是想到了刚才做的梦,梦里青娣的神色让他感到了温暖,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老天托梦来的,暗示青娣可以帮助自己呢?青娣的安静,青娣的文静,在他的意境里早已很深了。他立即站起身来,要见青娣的***显得那样的迫切。
他跨过了空旷的院落,来到了青娣住的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敲了房门,房间里传来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哪一位,请稍等一会。”
张老爷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口。
房门“吱”的打开了。窈窕的青娣出现在张老爷面前。张老爷有点激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青娣大方的说:“是老爷啊,你怎么有空来了呢?”弦外之音是说: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来呢?
张老爷也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些卤莽,撮了撮手,说:“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找你。”
看张老爷的窘迫像,青娣偷偷的笑了。“老爷,既然来了,到里边去坐着说话吧。”大概青娣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张老爷这个时候来找她。
进了青娣的房间,张老爷也立即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也许,有些女人是先天有让男人安静的本事的,青娣就是那种能瞬间让男人安静的那种女人。把张老爷让进屋,青娣就低着头,不敢正视张老爷。张老爷也觉得不知从何说起,下意识的理了理长衫,说:“青娣,我有事请教你呢。”
青娣脸红红的,回应说:“请教我,老爷真会开玩笑。”
双方开口说话,刚才的尴尬气氛得到了化解。张老爷觉得心情立即放松了,释然的说:“青娣,是这样的……”他把自己刚才做的梦和盐场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了。而后,抬起头问道:“你说,盐场的事情该如何处理?我在议事堂梦见你又是怎么回事?”
青娣一边给张老爷砌茶,一边认真的倾听张老爷的话。听完之后,青娣抿嘴笑了,说:“哎呀,老爷,盐场发生的事情,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主意的,你们男人,在治理家业方面,我们女人是不及的,我想,你不会因为就要迎娶新夫人,而放纵自己的下人毁坏家业吧?至于说你梦见了我,那就不好说了,哪个人都会有睡梦的,睡梦中的事情,总是希奇古怪的,我觉得没有不要去细想。老爷,你说是不?”青娣歪着脑袋,看着十分严肃的张老爷。
是的,张老爷何尝不知道管理好盐场的重要性,确实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求证自己的想法而已。这个青娣也绝非鼠辈,几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这让张老爷内心很兴奋,不断的感叹:我就说,我没有看错面前这个女子呢?
张老爷细细的品了一口茶,目光直盯着青娣的眼睛,说:“谢谢你。”说着站起身来。
青娣也站了起来,害羞的说:“老爷取笑了,你谢我什么呢?”
“不,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至少,你给了自信。”张老爷释然的说。
青娣替张老爷开了房间的门,柔情地说:“老爷,你真的谢谢我吗?”
张老爷点点头,迈开大步,从容的走了。
青娣依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将要托付终身的男人,看着他自信从容的跨出房门,走过大院,越过大院中央的偌大的水池,跨过长长的厅中走廊,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她有些感动,可又不知道该感动什么。老爷的信任?关怀?或者别的什么?总之,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其中还有隐隐的担忧和害怕。是的,担心冷月会因为老爷来看了她,而和她产生隔阂,害怕夫人俏娘拿脸色给她看。反正,云里雾里的。恰在这时,老娘过来了。见青娣茫然若失、魂不守舍的样子,询问道:“孩子,怎么啦?”
青娣回答说:“娘,没事的。”
“女儿啊,女人都有这一天的,我看,老爷是个厚道的商人,且家大业大。你嫁到这样的府邸,我也不会有牵挂了。”老人家以为青娣是因为嫁人而忧伤。
“娘,你想到那里去了。刚才老爷来过了。”青娣原本不想告诉老人家的,可是,老人家一误解,也就不自觉的说出来了。
“哦,老爷来过?”老人家吃惊的问,神态充满了疑惑。
青娣不想再作解释,随即说:“老爷来问何时举行大礼的。”
老人家这才笑着说:“看来,老爷是个细心的人嘛,我说嘛,你嫁她,肯定是福。”
青娣没有接她的话茬,而问道:“我们几时离开这里呢?”
老人家说:“这样吧,我们明天就起程了,我猜呀,老爷是有些着急了,不然,也不会亲自上门来问的。再说啊,人家冷月是不回去的,我们在这里,人家举办婚事也不大方便。你看呢,女儿?”
青娣红着脸,羞羞的说:“女儿听母亲的安排。”
次日,太阳刚露出半个脸,青娣娘俩作别了张府,风尘扑扑的赶往老家大巴山。
张老爷对青娣充满了感激,对盐场掌柜有了几分怨气。在这个时候,怎么老是你盐场要出事呢?难道你就不会争一回气,让我安心的办完眼前的大事吗?这个掌柜呀,真让人不放心。张老爷心里有几分不悦。虽说对盐场掌柜马爷也明显的不满,可是,张老爷不愿意在管家幺哥面前表现出来,不愿意让管家幺哥看出自己对盐场掌柜马爷不满,这样会再生祸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到了俏娘,吩咐下人,把俏娘找了来。
俏娘可不再是以往哪个单纯可人的小姑娘了,见老爷找她,没有迟疑,立即来到了。进门就关心的问:“咋啦,老爷?”
张老爷镇静的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盐场那边又出了点麻烦,请你来商量一下的。”张老爷把事情经过讲了,认真的问:“你看,该如何处置呢?是在议事堂?还是?”
俏娘立时明白了老爷的用意,立即阻止道:“老爷,现在正是喜事临门呀,我看这件事情,从轻发落算了,就在盐场的范围。我是乱说啊,主意还是老爷拿。”
张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不要找管家来商议?”俏娘试探性的提议。话还没有说完,张老爷就打断了俏娘的话,说:“好了,你的意见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俏娘起身离开了自己过去独享的男人,她内心袭来阵阵哀伤,她十分清楚的意识道,今后的自己再不会像过去那样,让老爷着迷了,今后的她,只需要变成老爷各种场合需要的工具,各种场合的应声虫。她也清楚,自己还得时时揣摩老爷的心思,所有的想法,都必须和老爷的相吻合,要不然,她这个夫人,就会遭到所有人唾弃。实际上,她是弄不清楚的全部后果的,但她能懵懂的预测,如果违背了老爷的意愿,后果肯定很糟,很糟。路过四合院里的天井,俏娘仰头看了晴朗的天空,天上有少许的飞鸟掠过,阳光照在鸟们白色的羽毛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辉。可是,那些飞鸟一瞬就溜走了。俏娘傻傻的张望了很久,天空在也没有经过的飞鸟,她失望的收回目光,张望着面前的深宅大院,情绪低落,缓步走向自己的住所。她心里盘算着,应该找找管家和盐场掌柜,商议料理老爷迎娶两位新夫人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