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猫猫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快到下班时间,手头应该理处的工作都已经忙完,就等下班了。昨晚上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到深夜两点,起身喝水时发现莉莉周又躲在沙发里抽烟,这个夜猫子女人,真是疯起来不要命,但又好像心事重重,她为什么事发愁呢?猫猫用手托着腮,晕晕欲睡,极不和谐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顺着声音去找,自己的黑色诺基亚正在抽屉里响得欢。
“喂——你找谁?”猫猫迷迷糊糊的问。
“我找你!我是你小姨。”对方语气很重,似乎在生气。
“小姨?”猫猫一下子清醒起来。
“你在哪?上班吗?现在搬到哪里了?”小姨来势汹汹。
“小姨,我现在很好,当然上班了,不然能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搬出来了?你在我家?”
“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跟我商量!今天回来吧,把东西也搬回来!你妈也真是的,搬出去就能找着对象了?瞎胡闹!快点给我搬回来!”小姨气得在那边吼。
“我不!我已经付了三个月房租,现在挺好的。”
“在哪住?一个人还是跟人合租?”
“反正离家不远,跟一个女孩合租。你们放心吧。”猫猫觉得小姨这会儿可能就在自己家,替妈妈来做侦察兵了。不过即然猫猫搬出来就不准备再搬回去,不出来住她都不知道其实一个人住是件非常舒心的事,可以不被妈妈天天跟着骂,不用看她的脸色行事,更重要的是可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多晚睡就多晚睡,反正没有人管。以前在家宅猫猫在耳朵上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你确定你很好?”小姨语气缓和下来,更让猫猫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也许被赶出来这件事小姨也有参谋。
“我当然确定,小姨,你别跟我妈说。我太恼火她赶我出来这件事了,所以我准备暂时不回去,也抻抻我妈的劲儿,看她怎么折腾!”猫猫故意沉下脸,语气幽怨。
“唉,你妈也是为你好,你不能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等你结婚了你就明白她现在心情了。”
“但这么狠的做法也太绝情了吧,我都怀疑她不是我亲妈。”
“就你亲妈才这样对你!那后妈谁理你呢,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不谈对象,孤独到老。”
猫猫沉默下来。小姨又开始接着说:
“出去住要学着长大,别天天对着电脑,对视力不好,对身体也不好。有时间也多跟朋友走动走动,外面的世界也很好玩的,绝不亚于电脑。衣服该买就买,没钱了跟我打电话,别不舍得,得学会打扮自己,不能将就。知道了吗?”
“嗯。”猫猫心头一热,泪几乎都要落下来,“我知道了,我会照顾自己的,再见小姨。我们要下班了。”
“好的,有时间回来看看你妈跟我。别撵你走你就真永远不回来了,天底下没有永远跟父母记仇的子女。你下班吧。”小姨挂了电话,猫猫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的亲人。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经理打来的:“罗猫猫,通知大家晚上加班,开全体会议。”
猫猫“哦”了一声挂了电话,丧气极了,经常是这样,一到下班时间老板就要召开什么劳什子会议,丝毫不介意占用员工的私人时间,更可恨的是从来不给加班费。
2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猫猫坐在办公室里打会议总结,看着玻璃窗外的无边黑夜,她想起莉莉周感叹过的那句话,长夜漫漫啊。
长夜漫漫,却又极短暂,只有她在这里打这些无聊的会议总结,多无趣!老板纯属没事找事型,明明十分钟可以交待清楚的事非要开个全体会议,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样的?浪费人力物力还有大家宝贵的时间,最后也没见什么成效。
“小猫咪在做什么?”QQ上一条信息跳出来,吓了猫猫一跳,她明明是隐身的。是吃猫的鱼。
“你怎么知道我在?”猫猫发过去问号。
“我说我们有心灵感应,你信不信?”对方发过来一个得意的表情。
猫猫靠在椅背上笑,然后输入:“不信。”
“不信任我?我会让你后悔的。”对方发过来一个大金牙的得意表情,“这是以前心理医生教给我的,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叫心灵感应?猜测对方在想什么吗?”
“不是,就是个小小的游戏。要试试吗?”
“好吧。”猫猫饶有兴趣地看对方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不一会儿,对方发过来游戏规则:“现在你自己想一个5位数,比如54321,然后打乱这个组合,比如12345,然后两者相减,也就是54321-12345=41976,然后你从这个41976里选一个数,比如你选7,把剩下的4196给我就行。可以随意选,但是你数字不要重复,别弄成55555。但你一定要放松自己。”
猫猫看他红艳艳的十号字体有点眼晕,现在九点多了她还没有吃晚饭,对方又发来一组数字,本来她数学就不好,现在算数字对她而言太吃力了。但她还是靠在电脑椅上认真的算了一组数字给他。
“5014?你确定?如果确定,你就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猫猫愣了愣,还得回答问题?莫不是从她口中套数字,不过,她可不怕这个,尽管放马过来吧。
“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又喜欢什么颜色?要如实回答。”
猫猫笑了,这跟数字没什么关系:“这会儿穿白色的衣服,我喜欢粉色,粉蓝粉红粉黄,一切粉嫩的颜色。”
“呵呵,粉嫩的颜色?你多大了?”
“这个也算问题吗?我的年龄我不准备告诉你。”猫猫无畏地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哈哈哈,你还不信任我吗?不过没有关系,你目前对自己满意吗?”
猫猫想了想,回过去:“还可以。”
“挺自信嘛,那么,你又喜欢过谁呢?”
“我自己算不算?”
“当然算,不错,我喜欢自信的女孩,那个数字出来了,8!”对方很得意。
猫猫惊讶,这是怎么算的?她开始拿笔在纸上计算,这中间肯定有规律,可是又找不出来?天底下还真有心灵感应这一说?这怎么可能?
“要再试试吗?”
“你是怎么算的?”猫猫问他,他摇摇手指,跟她说要相信他。猫猫汗颜,开始纠结:“我们再来一次,我就不信找不到答案。你等等。”她快速在纸上又算了一组数字给他发过去。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有没有放松,心情越舒展越准确的,记住,深呼息——”
猫猫关掉打好的文档,然后深深吸气,认真体味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规律。
对方开始提问:“你最喜欢的节日是什么?你的身高?你喜欢过几个人?你最喜欢的数字是几?几个人喜欢过你?这组问题全部跟数字有关,你当心,一不小心,你就暴露了你选择的数字。”
猫猫笑得胸有成竹:“我喜欢圣诞节,1225?身高,165?喜欢过两个人,现在流行这个说法吧。我喜欢的数字是7,你算出来了吗?”
“你为什么会喜欢圣诞节呢?很多人喜欢情人节或者其他节日的?”他很好奇,“为什么说喜欢两个人是流行的说法?”
“我就喜欢圣诞节,个人的喜欢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吧。你没有看过网上转载的一个女性文章?喜欢的人永远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喜欢的,一个是喜欢你的。哈哈。”猫猫很得意,对方连这个都不知道。
“哦——”他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你的习惯出卖了你,是你最喜欢的数字,7!”
猫猫惊得目瞪口呆,她做了打住的动作,说:“你等着,这中间一定有规律,我再算算。”对方发过来笑脸,猫猫在纸上计算,她忽然有种被下套的感觉,猜透这中间的玄机对她而言有点吃力。对方发过来信息:“哈哈哈,还在算吗?我说过我们有心灵感应的,你偏偏不信,如果你再放松一点,会更灵应。”
猫猫不屑一顾,继续算,可是她越算越糊涂。不是心灵感应吗?那么让她来猜:“我们换换吧,由我来猜,你出一组数字。”
“下次吧,这种东西测试太多次容易不准确,你吃了饭吗?”对方叉开话题。
“我很悲惨,在加班。”猫猫被一问,肚子饿得发疼,她输入一个大哭的表情。
“回家有男朋友接送吗?”
猫猫笑起来,探隐私啊,不过她继续发泪脸:“没有人送我,更没有男朋友。5555555……”
“我去接你吧,送你回家。”对方直言不讳,把猫猫吓了一跳,她没有正面回答,发过去一个笑脸表示感谢。
“看起来不怎么愿意啊,工作做完了吗?如果做完了就早点回家。如果需要我出现就给我打电话,遇到危险也要想起我给我打电话。号码:135********。”
猫猫笑了笑,收起最后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回答他说:“我要下班了,回聊。”
“好,注意安全,好好爱自己。”对方关爱有加,完全不像刚认识的陌生网友。
猫猫查了一下聊天记录,把测试的方法抄在刚才计算的纸上,看到电脑里那个电话号码时,猫猫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关掉电脑。公司里人已经走光了,偌大的办室里空空荡荡,透明的玻璃窗看得见外面的漫漫黑夜。她忽然想到,在长夜漫漫里如果有一个人陪她聊天,也是件极惬意的事情。
但是,如果说吃猫的鱼陪了她度过这无百聊赖夜晚,那么她又陪了他什么呢?寂寞?无聊?大约更多是无聊吧。猫猫这样想,
2
出租车把罗猫猫送到小区门口,然后扬长而去。猫猫咬牙切齿紧紧攥住钱包,打车费居然花掉她半日薪水,心疼得她肝火直冒。
她给自己这个月的收支算了一笔帐,除了租房的预付款三百块钱是用自己的存款垫付的可以暂时忽略不计外,从这个月起,每个月要多支出一部分钱用在房租上。算上房租,加上这个月的一日三餐和一些琐碎的日用品必须要采购,耗掉的金额刚好是她半个月的薪水,这绝对是笔巨大的开销,却不得不支出,还没有办法节省。
剩下来的半个月薪水则必须能省则省,不然入不敷出。入夏以来猫猫还没有敢大手置购新衣,唯一一次购衣是上个月,她从网上一家店里买了一件T恤,衣服倒是不贵,几十块钱,邮来看见肩膀有点宽,穿上有点垂肩,大小有点不合适,退货又要付邮费,怎么也不划算,只好认栽放进衣柜里束之高阁。也许哪天可以拿出来当居家服穿穿,但无论无何是不能穿去上班的。“中年大妈”那双只朝上看的小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她等着抓她的把柄呢,稍有不慎只会让原本不多的薪水更加少得无法见人。
猫猫想着下个周末再去逛逛街,衣服不能不买,而且还不能买太次的。只是没钱啊。
上个月和芳芳逛街,猫猫相中一双羊皮的细跟凉鞋,质量算不得极好,价位却愣是高高在上。猫猫只好观望,想着再过半月兴许还能再打打折。总之让她现在出那个价位去买一双鞋,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自己不能忍受自己奢侈浪费,买东西必须物有所值。照这样看来,那双鞋子只好先让它在鞋店里摆着,等猫猫攒够足够的钱再来考虑是不是要买回来,当然如果能打折她会有赚到钱的极大幸福感。
上班与上学的区别在于,你上学没钱时可以不刻意去买漂亮衣服穿,不会有人因为你在自己宿舍里穿得不好而过份歧视你,因为大家都不怎么有钱。上班却不一样,如果穿得太坏,公司这关就过不了,老板会认为你影响他的形象,甚至可能因此丢掉饭碗。办公室里攀比之风也比较盛行,如果不想被众人排挤在外,就要学会人际生存学,不做出风头的人也不做那个垫底的穷人。目前,猫猫无论是在衣服上还是化妆上都只能让自己保持中庸。
算来算去她发现自己算漏了下个月还得交水电费,燃气费这笔必须的开销。过两天还得再置备点小家具,毕竟以后要长住了,总得营造个家的样子。这也需要一笔钱哪。而且每个月几十块的公交车费必不可少,像今天这种例外的加班打车费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薪水还未到帐对应的缺口已经排得满满,生活真不容易。现在薪水低也不敢随意换工作,毕竟像陈远清那种大学毕业还未就业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有时候真想一赌气辞职了,猫猫觉得自己做个小生意开个小店面,实在不行去摆个地摊也许都比这样忙忙碌碌、表面光鲜,却身心疲惫的工作要好很多。可是真正辞职又谈何容易,不稳定的生活在失业后会更加艰难,她没有足够的资金让自己随便折腾。猫猫妈那关也不好过,猫猫妈现在认定她至少还算个小白领,要是没有了工作怕是更不好找男朋友,所以下令坚决要扛到结婚再辞职。目前她认为猫猫的生存良策就是,保持稳定,承受工作中偶尔的被欺负,承受上司偶尔的无名火,把上班坚持到底,毕竟有工作生活才能按部就班。
可是她真的要这样生活下去吗?想到这里猫猫就寒心。反正赚钱仅仅依靠上班这辈子是绝对发不了财的,就连能攒个小钱也实在不容易。网上有个词形容得极好,“穷忙族”,越忙越穷,越穷越忙,这个怪圈套住了多少人,又有多么人还在这个怪圈蹒跚不前?猫猫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作为八零后,她有很多深刻的体会,年龄增长让她觉得快乐离她越来越远,压力离她越来越近。将来如何收场,人生的终点在哪里?这个问题难倒了她。
回到住处,猫猫提前做了莉莉周在客厅不开灯抽烟的心理准备,可是打开门她失望了,莉莉周还没有回来。除了不欣赏莉莉周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猫猫大抵上对她没有什么不良看法。
客厅里有点乱,猫猫看了看表,已经十点零七分,莉莉周那丫头跑哪去了?猫猫走近沙发,上面堆着几个购物袋,茶几上还摆了两条白盒的香烟。她看看烟,是著名的七星香烟,猫猫喜欢这个名字,七颗星星,很有诗意的烟名。但据猫猫一个抽烟的女同事讲,在A城想买像七星、寿百年之类的女士烟还挺不容易。大部分人确实喜欢了只能托人从外面的大城市买,有的还会找借口亲自去大城市买,只为能够解解烟馋,猫猫不抽烟自然也不能理解这种近似疯狂的行为。
沙发上堆着的四五个黑色购物袋,上面印着赫赫有名的商标,猫猫对名牌再不怎么敏感,还是能从常识上认出这些个贵得要死的衣服鞋子。
其中一个女鞋鞋盒很漂亮,就是那个广告语很著名的“百变所以美丽”的女鞋品牌。鞋盒设计高贵,金色的缎面鞋盒盖,黑色的底盒,大气又不失庄重,只是里面的鞋子有没有那么金贵就不得而知了。
猫猫粗略算了一下,两双近四位数的鞋子,加起来超过她一个月的工资,连上那几件品牌女装,莉莉周果真大手笔啊,这种奢华是她这样的小白领无论如何承受不起的。她果真很有钱,猫猫叹息,不过猫猫好像还听她说过她自己也并非是衔金叨玉的出身。靠在工新普遍不高的A城,一个设计师能买这样奢侈的衣服?怪异啊怪异。
从中午到晚上十点钟,猫猫还未进半点食,前心贴后背的饥饿感觉很难受,她赶快去厨房给自己煮方便面。
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猫猫走到窗边去开窗。这时,窗外楼下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灯光,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楼道下面是小区里的石头小路,栉次亮起的桔红色灯光很温暖。一输银色的奥迪A4拐过来,明晃晃的灯扫过楼宇间的玻璃窗折,射出白茫茫的光,汽车在小楼前面停下来。
猫猫准备离开接着去做她的饭,她看到奥迪车车门被打开,一个窈窕女孩身姿阿娜,款步走下来。有点骨感的身材走到灯光下,打出长长的影子,孤零零的,带着单薄感。等看到灯光下那张白晳的脸猫猫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3
莉莉周把太阳镜摘掉放入包里,踩着嗒嗒作响的黑色细跟鞋走进楼道,二楼的感应灯好像坏了,她使劲跺脚灯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明亮起来。四周黑乎乎的,一个人独自走了很多年夜路,快到住处门口时心里还有略有怯意。楼道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让她想起小时候独自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夜路,那时候,即使真遇上点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来拯救她,那时候自己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终于摸索着走到房门口,她放松紧绷的心绪,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的猫猫正从厨房出来。她看见莉莉周客客气气地打招乎:“回来啦?”
莉莉周见那一碗热汤面赶快把茶几上的东西堆一边,她要为猫猫的面腾地方。“怎么才吃饭?”
“加班。刚回来。”猫猫扫一眼沙发上的东西微笑着说一句:“大采购啊。”
“哦,不是。有朋友从外面出差回来,给我带了点礼物。”
“哦。”猫猫低头吃面,莉莉周脱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去洗澡。
猫猫内心揣测莉莉周和车里那个人的关系,却不得而知。在厨房里煮面时,她看到在楼下的碎石小路上,莉莉周大晚上还戴着白天那幅太阳镜,棕色的短发被风吹乱了显得凌乱而妩媚。莉莉周下了车并没有马上上楼,而是绕到奥迪汽车左面驾驶室旁俯下来探身进去,与里面开车的人缠mian接吻,耳鬓厮磨。猫猫赶快离开窗户,贴在窗边墙壁上喘息,像是被看到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莉莉周不是没有男朋友吗?那个送她回来的人又是谁?虽然夜晚看不到里面那个男人的相貌,但从他们的亲呢行为来看,他们像是认识很久的恋人关系。为什么莉莉周坚持说自己是干物女呢?猫猫想不清楚,莉莉周对她而言像迷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洗完澡的莉莉周穿着极素洁的白衬衣坐在沙发上低头拆香烟包装,猫猫看到她衣领里面,胸口上有一枚痣。凸起的褐色颗粒周边是淡淡的肉粉色。
“猫猫,我脸上有什么吗?”莉莉周从拆开的整条烟里抽出一盒嘶啦撕开,里面的白色细长烟通身洁白,竟与她身上的白衬衣相映成趣。猫猫脸红了,低低地说没有,然后收拾茶几。
“今天我在家打了一天游戏,你知道我和谁搭档吗?就你那个同学陈远清。他真是个游戏高手,资深玩家,丝毫不输给我这个专业的玩家。”
“他要是把玩的精力放一半在学习和工作上就好了,不至于现在还无业在家。”猫猫说。
“你不要那么悲观好不好,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享受生活,上班是为自己服务的,我们不是为上班服务的。你呀,虽然比我小比我经历少,却比我世俗。”莉莉周说,猫猫撇撇嘴,这个年龄不是提享受的时候,谁叫他们这么穷?
“你今天又没有上班吗?”猫猫擦过桌面收起碗筷时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莉莉周颇有意味地看了猫猫一眼,看得她倒有点心神不定,只哦了一声便要进厨房洗碗。
“别洗碗了,过来聊会天。”莉莉周招呼她。猫猫也不好拒绝,毕竟作为室友,大家也需要增进一下感情。
“你喜欢陈远清吗?”莉莉周弹弹烟上的灰,忽然漫不经心地问猫猫,倒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即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忽然想到就问了,觉得他人不错,朴实,你知道现在的男人都不可靠。”
“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关系这样不愠不火的也挺好,也许我们的关系再也没有办法突破了。你呢?恋爱过吗?”
莉莉周听到这个问题有一抹失神,又笑得极暧mei不明。猫猫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问错话了。
“怎么可能没恋爱过呢?你应该问我最喜欢过哪个人。哈哈。”她笑得极放纵,声音极响亮,“不过最后纠缠不清的还是当初的第一个男人。人这一生,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可能最后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一个结果。”
猫猫愣了一下,回味她未说明白的话。莉莉周见她皱起眉头作思考状,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她丢给她一支烟:“你啊,就是太单纯,拜托你不要这样好好不好。试一下吧,这个牌子的烟很柔和,朋友怕我吸太伤身的烟特意带回来的。你就当作作秀,装回坏人别给我这么多的压力。”
猫猫拿起香烟,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最后还是拿开,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点燃。莉莉周笑了笑,没有后回想起自己抽第一支烟的经历。
她第一次抽烟是在04年。那年她在大学快要毕业时只身一人去了深圳。她希望能在那里找一份工作,可是一开始并不顺,头几个月她只能靠在超市里打零工赚生活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背景离乡,身边没有一个熟人朋友,中间的艰辛别人怎么能想象得到。抽得第一支香烟是一个女室友给的,就是这个牌子,七星。漂亮的盒子的细长的烟管确实曾经让她着迷过。同室半年她都不知道女室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看她每天描眉画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在傍晚时分出门,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猜想她的工作不正经,一度想到搬家。可是苦于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住的那带在深圳关外,大部分是违章建筑,被称为深圳的贫民窟,莉莉周决定了要搬出去,可是搬来搬去也脱离不了那里的破旧脏乱,即使那样,她也认定了要找个名声清白的女孩同住。女室友很年轻,比莉莉周大不了多少,她昼伏夜出,作息颠倒,喜欢抽七星却没钱住得好一点,在莉莉周看来她是个另类的潮人。快要搬家的某个深夜,女室友慵懒地靠上她们那个铁青色的门边上冲莉莉周笑得无邪,手里就点着一支白色七星烟,穿一件玫红色的睡衣又妖娆又性感。
她直问她是不是认为她的工作有些不正经?莉莉周笑得尴尬。女室友拉着她的手用她极好听声音说,妹妹啊,你想错我了,我不过是个小歌手,一个酒吧做拿钱最少的驻唱,可是我迫于生计也要浓妆艳抹啊。活在这世间总得为理想拼搏一回是不是?否则我也不会主动放弃小城里稳定的工作来南方。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寻找一块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天空又谈何容易?又何况我们无依无根。
莉莉周没有说话,那天晚上几平方米的出租屋里闷热,呼呼地小风扇就那么幽幽地吹着,两个人爬在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户上看窗外万家灯火。远远的灯火像极少碎小的星星,可是那么多盏灯光却没有一盏灯属于她们。
走神很久的莉莉周被猫猫推了一下,猫猫问她:“你在想什么?”
莉莉周苦笑一下,摇摇头说:“想起来我抽得第一根烟,还是一个女室友给我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抽了整整两包七星烟,从此起我迷上了香烟。”
莉莉周面带微笑地看自己手里的烟,有种懒散的美,粉颈白齿,幽幽柔柔又带点冷意。
6
夜已经很深,天花板上泛黄的顶灯发出柔和的光线,老式的冰箱因为年代久远每隔几分钟就发出嗡嗡的机器工作的声音。
莉莉周弹弹快要燃尽的烟,接着说:“到后来不论走到哪里,我再没有断掉抽烟这根属于自己身上的一根线。它一直隐隐地牵扯着我的心,渐渐的成了习惯。”
那天之后,莉莉周再没跟室友提到要搬的事情,几个月后她找了份设计师的工作,境遇开始变好,之后她的男友也来到了深圳发展。他们租了更好的地方,她理所当然就要离开。走的那天,女孩正好没在,临走都没有跟那个女孩告别,但趴在窗户边上抽烟那一幕至今还在她脑海里盘旋,没有道别也成了她心里的一个永远的遗憾。
“现在,那个女室友应该也不在深圳漂了吧。年龄大了,总要倦鸟知返的。”莉莉周叹息,“不过,我倒是确定一点,她唱歌一定没有红起来。”
莉莉周给猫猫讲完自己就先低低地笑了,已经燃到尽头的烟被她在拧灭在烟灰缸里,很快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啪地点燃打火机,灵巧地吸入,然后吐出一缕烟圈,动作一气哈成,娴熟又优雅。
“她是酒吧的驻唱?呵呵,你一定有耳福了。声音一定很好吧。”猫猫问。莉莉周点了点头说:“她的歌我没听过,但声音确实非常好听。”
“你后来就没有见过她?”猫猫问。
“没有,搬走后就再没有遇见过她。之所以说她没红起来是因为我留意了近几年新出道的小歌星们,并没有她,也许她还在酒吧里做驻唱,也许她早已经离开深圳像我一样返回家乡。深圳对与我们这些打工的人来说,始终不是一个能长久居住的地方。在那里,我们仅仅是过客而己,找不到心里的归属感。”
“莉莉周,你老家是A城哪块的?”猫猫记得她说过是本市人,但具体不清楚她家住在哪块。
莉莉周微微一怔,显然她没有预料到猫猫会问这个问题。她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说:“A市的叶县,我家离最近的小镇都要走十公里,是贫困县的贫困镇,贫困镇的贫困村。我大学毕业后大概回去过两次。”
“你为什么不回家?难道你也不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吗?”猫猫觉得不可思议。
“我父母早没了,我读高中的时候,他们就都去逝了。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也都成家并有了孩子,两个嫂子极凶狠,估计也容不得我,我还回去做什么?怕是她们早就不认识我了。”莉莉周微微扯动唇角,却遮不住眉目间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和苍凉。
“猫猫我不能和你比,你出生小康家庭,一切温暖富足,父母为你们安排好一切,不像我,什么都得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一年前从广州回来,我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农门出身的烙印,但沾染的浓郁的都市味也不能使我真正溶入城市,我在两难中间徘徊。”
“这么多年浮萍般的生活让我倦怠,感情上诸多不如意,总是遇人不淑,很多时候,我会像以前那样站在高高的楼顶向下俯视,万家灯火又有哪里能真正容下小小的我?”莉莉周忽然异常的伤感,猫猫看见灯光下她眼里滚动着浅浅的光亮,渐渐地漫延向脸颊。
“猫猫,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吗?”莉莉周忽然认真地问猫猫,一脸的天真,泪光闪闪又面含笑意。
猫猫摇摇头,她身边有过很多浅浅淡淡交往过的人,那种蜻蜓点水式的交往里没有让人心悸的爱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人合租吗?我太寂寞了,我过够了一个人的生活。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我要是生病,哪怕一个月不出门也不会有人过来问问我你还好吗,更没有人在我周边给我制造一些家的琐碎感。
在广州那几年我抽烟抽得厉害,生活工作极不规律,我的生活圈子又极小,同事又都合不来。同学们大部分留在各自的家乡,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只有我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存活。有时候一个人去酒吧,更多时候我一个人躲在房间打网游,抽烟。游戏和抽烟能给我极大的满足感,他们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孤独的人。一进入游戏我就是一个生龙活虎的玩家,一进入游戏我就有那么多称兄道弟的哥们和对我关爱有加的姐妹们。后来我想那是不是我给自己的精神麻痹?因为这些东西能带给我短暂的温暖。”
“其实你可以找个人结婚的。不再单身就能改善你的环境和无法摆脱的孤独感。”
莉莉周笑笑,像只懒散的猫把自己深深埋进沙发里,烟灰缸里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渐灭去。“你觉得我能结婚吗?”
“为什么不能呢?你各方面的条件也不是太差。除非你不想结。”
“更正一下,我想结,我一直都想结婚。虚长了这么高的年纪,我却依然坚持婚姻应该建在爱的基础上,可是你真正爱的人却无意跟你结婚,这是天底下最可笑又最可悲的事情。有一种感情,根深蒂固,又让人无法启及,无法触摸。逃又不逃不开,认真向前却只能是引火*而己。”
“说实话我并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猫猫一头雾水。
莉莉周没有说话只微笑着扭头看自己卧室的阳台外面,许久,她开口:“不明白说明你过得很幸福。两个人走到最后却发现依然不能在一起,估计是天下最不幸的事情了吧。也许是我太过坚持,对方也不舍得放手。也许是我一个人在玩这场危险的游戏,故事的结局不是我主动离开便是他主动离开。这场对峙里没有赢家,我们都在做最后的坚持。”
“你并不完全是干物女。”猫猫靠近了一点莉莉周,也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其实你还相信爱情。”
“对,有段时间我绝望地认为我不再相信爱情,也觉得我这辈子能结婚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最近我忽然想要再搏一搏,哪怕最后到手的是物是人非的一场幻境,我也要把这场幻境坚持到底。”莉莉周加大力度掐灭手头的烟蒂。
“这些东西是那个男人送的吗?”猫猫试探着问。莉莉周笑了:“猫猫,你很聪明,也足够小心。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女孩,我很享受他给我的爱仅此而己。你会不会还想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猫猫愣了一下。
“故事讲太多,会没有神秘感。下次我们一起抽烟时我告诉你。”莉莉周冲她神秘的一笑,然后起身去卧室,“我要去打游戏了,你也要早点睡。可爱的女孩熬夜不好哦。”
猫猫立即晕掉,又来这套,又要突然走人!但她随即微笑,莉莉周,她越来越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