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完毕)
我一心想着要见小真。
我越是想见,越是回忆以前的那些事。
现在这些事让我睡不着了。睡觉前思维太活跃真的不是一件好事,神经衰弱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今天我乐意想,想到有些事嘴不自觉的咧开,想到另一些事,却又想流泪。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三个小时,过去的四年夹杂着更早时候的某些片段像老旧的电影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清晰模糊间隔着,斑驳的胶片微微泛黄……
我迷迷糊糊在半睡半醒间终于停止了回忆。
我忽然站在了我认为是故宫的门外。
看过去是满目的荒凉,杂草丛生,并且没有一根草是绿色的,大约是秋。天倒是很蓝,风很大,夹着沙尘,幸好没有让人感到不快。
起先确实是只有我一个人,并且也不是站在什么大门外,只是眼前有几排房子,一看就能看出是故宫的那种。刚油漆了一遍,绿绿的栏杆似乎还没干,不能拿手去碰。下意识的,我觉得我站的是储秀宫一类的地方。然后小真就走出来了,穿着旗装,并没有从几百年前走过来的感觉。“我在选秀前进宫,然后皇帝驾崩。一直在这儿等再度选秀。”我不大明白没选秀怎么进宫,却没有问,微笑的看着她。接着就是她领着我参观了她的住所----正在修葺,且全然不是新的,地上扔着麻绳之类。她指着一块地方,“我的卧榻就会放在这儿。”“那我以后从窗外看你。”接着我们出门,似乎有一些人在干活还是参观,却对我们视而不见。仿佛我们和他们处在隔绝的两个世界。
在门口,风沙还是很大,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她说她不能踏出这儿半步。什么都显得苍凉。没错。只是天还比较蓝。正说着我们一抬头,天空布满灰蒙蒙的云,只透着一点蓝。而且仿佛几千年来就一直是这样。于是我们吻别,似乎是一个跨越几百年沧桑的吻,如此遥远以至于不是那么顺利——我总觉得我们的唇之间隔着几缕她的发,分开看。什么也没有。她的发整齐地盘着,没有一丝掉下。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忽然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很想哭。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里我和小真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不处在同一个时代,而我只能“从窗外看她”。我起身打开窗,一阵凉风闯了进来,我浑身一颤,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梦罢了,我自言自语。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怪异。
我又躺下,看着风吹到窗帘上,让她轻轻摆动,眼泪就下来了,没有任何理由,也许是种病吧。是啊,谁无缘无故躺着眼泪就流下来呢?
我用手掌擦去眼泪,脸上被抚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刺痛。
随手抓过枕头旁边的发光钟,凌晨两点半,这种时候醒来,人容易感到孤独。哪怕是你身边熟睡着一个你爱的人,一个人醒来还是会感到孤独。哪怕是两个人在这样的时间同时醒来,彼此注视着,甚至聊着天,还是会感到孤独。
而一个人,在这样的时间,做完这样的梦后醒来,会感到巨大的孤独。那种无形的感觉像无孔不入的深夜,黑到什么都看不见,压到人喘不过气。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被子扯到头上牢牢盖住,以自己营造出来的黑暗去抵抗外界的黑暗。
我现在就这么做了。看着窗帘摆动让我瞬间有一种跌落谷底的感觉,想抓住一些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好像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这让我感到恐慌。
睡是睡不着了。我只能坐到天亮。好在航班是8点多的,我折腾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出门打车了。
问题是,凌晨两点半,我一个人待在家里能做些什么呢。我有一个习惯,如果是醒着(不是指睁着眼,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十分清醒,而现在我就处于这种状态),我绝不愿意就那么躺着,一定会想着做些什么事。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珍惜时间,因为有的时候我起来了也就是上上网,听听歌。类似的事情通常发生在白天。在小真出走之前,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在凌晨两点半醒来。
我一脚把被子踢开,一个鲤鱼打挺——没能起来,却差点抽筋,就慢慢用手撑着站了起来。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后,头脑更加清醒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转身回房间。
一进门,我看到榻榻米上凌乱的被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丁薇。那天,我用的也是这床被子,我们就那么迷迷糊糊在一起躺了一夜。我竭力告诉自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忘记那件事儿,天一亮你就要去见小真了!勉强遏制住了脱缰野马一般的思绪,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既然已经起来了,就得找点事儿干。三更半夜,一来不能给人打电话,二来上QQ,MSN等等估计也只有大洋彼岸的朋友们活跃在线上,而我现在实在没什么情绪跟国际友人交流感情。想是这么想着,手却不由自主的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windows的滚动条很快过去,开机完成,右手第一个反应就是点开了MSN.
工作以后的人,每天习惯于做一些程式化的事情,再加上一定压力,就或多或少会有些强迫症的症状。眼下我这登录MSN应该算是一种,因为比如我出差在外的时候,用一台不属于我自己的电脑时,第一件事就是找MSN图标和邮箱软件的图标。当然,这属于轻的。上高中时,有一阵子强迫症的症状尤为明显。
那是高三的时候,我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哥哥在外地上大学,爸爸妈妈呢,中午分别在各自单位吃。我每天自己回家做饭,吃完回学校。当时我家住六楼(这在我们那幢楼是顶楼,后来我看房子就喜欢那些高层的有很大程度上是受当时生活的影响),我每天吃完午饭,就会一遍又一遍的检查厨房的煤气有没有关好,夏天则不停的看吊扇是不是还在转,有没有关掉。刚把门锁上,又会开门进去把所有开关检查一遍。总算说服自己所有开关都关好了,我关门下楼。下到三楼,我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锁门,于是跑回六楼检查一遍。放心下楼,到了一楼,怀疑竟然再次升起,而且是越来越厉害,只好又跑上六楼检查们有没有关好,这时又会怀疑煤气啊,电扇啊……
那段时间我深受这样的强迫症困扰,到最后我是这么解决的:每关好一个,我就念着,什么什么已经关好,这样平安无事到一楼,怀疑心再起,却发现嘴里念着:煤气关好了,电扇关好了,门锁好了……,这才强压住上楼再检查一遍的冲动咬咬牙去学校了。
这分明是一种病。而相思,也是一种强迫症。并且,你不能通过不断提醒自己:我已经见过了,来避免对人的思念。
相思,是无药可治的强迫症。
MSN上线后,一看,果然是只有国际友人们在线,国内的朋友那是一个没有。想想也对,凌晨两三点,睡觉的睡觉,通宵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挂着MSN那确实有些怪异,何况明天是工作日,除了自由职业的朋友可能在唱歌喝酒,想是应该都还在梦乡吧。可我现在就活生生的挂在了网上,像是个游魂,游离于这个梦中的世界之外,那些灰色的小图标是一个世界,而我这个绿色的,是另一个世界。
正不知干吗的时候,图标闪了。
我忽然下意识的慢慢回头看了下房间。仿佛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一般,我越是觉得不可能有人找我的时候,偏偏有人找,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人总是会吓一跳。
双击图标,是Peter.
Peter,男,23岁,美国人,身高186公分,体重79KG(这属于苗条的),未婚。性格开朗,热心助人,好学习新鲜事物。有一次他来杭州旅游,我们认识的,他的一个朋友在我们公司实习过。
点开图标,他给我发的是一张笑脸。
我反正也正是无聊中,回过去一张哈哈大笑的脸。
“Sean,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起夜?”
起夜,myGod,我真想把他的中文老师揪起来打一顿。熬夜被说成上厕所,况且我还不是在熬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我哭笑不得。
我迅速用他的母语给他上了一堂中文词汇辨析课,两分钟后,他给我发了一个“embarrassed”的图标。
“Sean,不好意思,我的中文不好,让你见笑了……”不知为什么老外学中文学的都是传统文化的精髓,“见笑”,“哪里哪里”这些我们已经不太经常用得到的词汇却老是在他们口中听到。以至于我有时候会误以为自己眼前站了个金发碧眼穿了个长衫戴着顶瓜皮帽的洋鬼子。
“It’sOK.Peter,yourChinesehasbeenimprovedalot.”
“哪里哪里。”
……这不,又来了。
我正以为找到了消磨时间的办法,打算和他好好聊聊,谁知他有事要出去了。我只好作罢,不得不继续一个人面对一屋子以及物资外面一整个宇宙的空虚寂寞。
起身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温暖许多。
我又去厨房拿了瓶没喝完的红酒和一个杯子,打算一个人喝点,说不定在酒精作用下我还能睡上一两个小时。
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一刻。
今夜无人入眠,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