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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过,吴老师的到来虽解了我被围之困,却并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精神上的愉悦。

虽然我很喜欢语文课,却对吴老师的教授方式不太感冒。

故此,相对于精神上的煎熬,我倒更情愿于和张飞两人聊天打屁。

唉,枯燥的学习生活,你何时才不会成为我的梦靥?

将那本被刘老头忽悠到书桌上的崭新代数课本塞进书包里,我珍爱的那本诗集又光荣地收复了失地。

吴老师依旧那般地在讲台上喋喋不休。

我不耐烦他的公鸭嗓音,又没有了睡意,便只好无聊地翻到诗集的一页,欣赏起了明朝诗人沈周关于栀子花的描写——

雪魄冰花凉气清

曲阑深处艳精神

一钩新月风牵影

暗送姣香入画庭

栀子花,一直是我所钟爱的。

有关栀子花的诗词,我搜集了不少、也欣赏了很多。

然而,在我的观念里,也只有此诗将栀子花的冰清玉洁、栀子花的灵气阐释到了极位。

要说其他诗词描述的也不是不好,只是此诗更能使我品味到来自栀子花所赋予我的认同感。

也因此,此诗深为我所喜爱。

“李清照的这首《醉花阴》,词人开篇直言其愁,却并不着笔于女主人公的具体表现。词人在上阙,通过薄雾、浓云、瑞脑、金兽、玉枕、纱橱这几个静态的意象,勾勒出闺房空寂、清凉的氛围。词人颇为沉得住气,此时,她却并不让女主人公出场,只是让她迷离于这些冷静、客观、貌似无情的客观事物的背后。下阕,词人却用东篱、酒、黄昏、暗香、帘、西风、瘦似黄花等这几个鲜明的意象将女主人公很自然地引到读者的面前。这首词通篇浑圆、完整、极有神采。词人根本无意写其外在的花容月貌,而是一反俗套,意在写其内在心理情感的深度、浓度和炽烈、痴情,不愧是词坛上不可多得的妙词!现在,让我们来请一位同学诵读一下这首诗词,看他是否能将这位孤影伶仃、沉思郁郁的女主人公的清冷空寂展现出来!嗯,我想还是请一位女同学来诵读好了——男同学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哈哈哈——”

吴老师的一番见解,和同学们的哄堂大笑,把我从诗词的世界里拉回到教室。

看着吴老师探照灯般锐利地双目正在寻找诵读此词之人,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频率。

那种感觉就像是身赴考场的学子,心中忐忑的同时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兴奋。

而在这兴奋之外,我的内心里好像还有一种有别于诸种情绪之外的迷离期待。

似乎,一个出人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的画面即将出现在数秒之后。

“那好,就让晨晨同学来担当此任吧!”

吴老师突兀的话语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响起,同学们如释重负般嘘声大作。

然而,此结果并没有让我心中的迷离期待化作丝毫松懈。

相反,他的决定似乎我早已获悉,而我要等待得却只是晨晨同学接下来的表现。

很难得,吴老师刻板的心竟然有与我灵犀的一处。

感谢苍天,感谢如来佛祖!

晨晨轻轻站起身,摊开课本,轻启朱唇,缓缓地诵出了此词——

“薄雾浓云愁永昼

瑞脑销金兽

佳节又重阳

玉枕纱橱

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

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

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晨晨人本瘦削、弱不禁风,此词更是哀怨迷离之作。

她诵读的声音清冷空寂、哀怨幽幽,将一个深闺思妇的寂寞愁苦、孤影自怜表达得极为透彻。

此词本就是难得的凄清佳作,再配上她柔弱的性情、绝妙的嗓音,听来让人感恸不已。

不过,我却一直认为,再妙的诗词,也只不过是些赏析把玩的死物。

只有怀着一颗诚挚的心,感其行、知其情,方能品出个中妙处。

直到此时,看着晨晨略显苍白的脸颊和她风中摇曳的柔弱无骨的栀子花色的身躯。

我才发觉此女瘦削身影的背后竟然还掩藏着一颗多愁善感、品察万物灵性的心。

晨晨,你何须如此幸运,竟然得上天此等垂怜?

我感动的无以复加,世界上再美好的诗词也无法阐述我此刻的心情。

老天,此生聆听到这般绝美的诗歌朗诵,木杉知足矣!

“好,好,好!很好——”

“啪啪啪——”

吴老师波澜不惊、犹如万年朽木般刻板的脸上绽放一丝难得的激动,他颤抖着褶皱的老脸连道三声好。

仿佛,他已经没有什么语言来表达心里的那份感动与骄傲。

看得出,此老也是个老骥伏枥的主儿。

今日里将遇良才,他的人生也算是完美了。

同学们都为这精彩的朗诵报以热烈的掌声,以此来表达他们心中的敬佩与兴奋。

然而,晨晨同学却只是腼腆一笑,静静地坐回了座位。

不知怎地,我竟觉得她此时的背影看上去竟沾惹了一丝凄凉。

“晨晨同学的诵读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与意合、情由心生’。能得听此颂,老夫此生无憾矣!”

果然,吴老师对晨晨的诵读大加赞赏。

可是,他话锋一转,言道:

“不过,我听说上节课,刘老师教授代数课的时候有人不规矩,不仅大逆不道地置代数课本于不顾,还缘木求鱼、背道而驰地私自翻阅课外书籍——此等目无尊长、无视法纪的学生想必必有其独到的人生见解——咱们这首《醉花阴》已为晨晨同学妙读了一遍,接下来是不是有请这位特立独行的同学为大家鉴赏一番?”

“好——”

“没意见——”

“就让木头上——我挺他——”

······

同学们对吴老师的提议轰然应允。

其中张飞这厮尤为大嗓门,唯恐天下不乱。

我大为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是狠狠地瞪了眼张飞这厮幸灾乐祸的可恶嘴脸。

这叫什么事儿——

我本沉浸在那一片绝妙的诗词境地,吴老头却忽然异峰突出,突发奇想地赶鸭子上架,让我站出来撑门面,这不是诚心看我出糗嘛!

这老头儿,铁定是在私下里受了刘老头的蛊惑,替他报仇来了。

此时,晨晨姑娘也不甘于平静,悄悄地回过头来。

在吴老头灼灼眼神的逼视下;

在众多同学万般期待的等候里;

在晨晨同学的好奇目光中;

我如蜗牛般极不情愿地爬起我羸弱的身躯,暴漏在众目睽睽之下。

润了润发干的喉头儿,我强打起勇气面对众人凝视的目光。

“吴、吴老师——我看、我看就不用我献丑了吧!之前,您老的一番见解,已经算得上很是精辟,很是、很是完美无瑕了!听来——真是让人如沐春风,犹如身临其境。我哪儿还敢在您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

“呵呵呵——”

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这儿好像应该称作‘为红颜脱冠一冲动’)!

在某个女孩子的注视之下,我冲动地想要说的光棍一点,可舌头总像是吃了麻片似的老打结。

一番话说下来,倒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还好同学们只是善意的微笑,并没有因为我的失态而眼露鄙夷。

因此,我看上去才显得不是那般的尴尬。

毕竟,大家都还是高中生。

慑于老师的威严,能做到这般镇定,也称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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