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那阴冷的空气终于被暖洋洋的日头驱散了,春天,再一次光顾了茶峒这个宁静的边陲小镇。溪水涨起来了,行人忙忙碌碌,老船夫的坟上也点缀了星星点点的野雏菊。白塔屹立在坟旁,宛如一座庄严的墓碑,它见证了老船夫坎坷平静而又孤独的一生。路过的人们望见这座白塔,也就自然的想起了这位朴实憨厚的老人,想起了老人的外孙女翠翠、还有老黄狗、烟叶子和避暑茶。
祖父去了,留给翠翠的只有这艘载过无数路人和牲口的渡船。翠翠整日守着渡船,热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的把她的瓜子脸晒得更加黝黑,生活的担子重重的压在了这个十六岁少女的肩头,她那小鸟般的快乐已经和祖父一起被埋在了土里、飞入了天堂。翠翠每天都要为祖父捧去一把鲜花,用以祭奠这个她有生以来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当风儿把洒在坟前的眼泪一次次吹干的时候,昔日的美好似乎已经不再属于翠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静而又自然,像悄无声息的花儿,慢慢的开了,又轻轻的凋落。又一个端午节快来了,傩(nuo)送走了有大半年,杳无音信。是的,翠翠忘不了他,他是船总顺顺的二儿子,别人眼里的“岳云”,而在翠翠眼里,他只是一只竹雀,一只在月明之夜曾经用歌声偷走她的小心儿的竹雀。她爱他,从两年前的端午夜开始,她便爱上了这个美好的少年,她的爱矢志不渝。
越是爱他越是思念,越是思念越是牵挂,翠翠天真美丽的脸上更少了几分快乐,多了几缕愁思。她思念他,在梦里,在她闲暇的每个午后和傍晚,她曾经对着小溪那边的陡崖发誓:如果傩送回来了,她不会再故意躲着他,她会接受他的爱,也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深爱着他。然而,自从傩送去年下了桃园就再也没有回来,翠翠得不到他的半点消息。她开始害怕,她怕傩送和他的哥哥天保一样被水神收了去;她害怕他回来之后毅然做了那座水碾坊嫁妆的男主人;她也害怕桃园的女人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美艳,勾了他的魂儿锁在匣子里,让这个有着竹雀般动人歌喉的小伙子天天为她们唱情歌,那样,他就真的回不来了。她也怕…她怕的太多了,她怕他不要她,她怕他离开她。其实说白了,他和她之间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回忆,或者是一句话,或者只是一个眼神,她在乎,可是他呢?她只是一个管渡船的孤女,虽然他曾经夸她好看,但是好看毕竟抵不上一座水碾坊,还有他哥哥天保的死,翠翠每每想到这里就不敢再想下去。
白天可以不想他,但是梦境是她不能左右的了的。
夜里,翠翠的梦是重复的,她总是梦到已故的祖父,祖父还是像生前一样慈祥,说说笑笑的带着她去看端午的赛船。赛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夜慢慢的暗了下来,祖父一晃就不见了,接着出现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翠翠呆呆的望着这张年轻而又刚毅的脸,不知所措。“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小心大鱼吃掉你!”他说完,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去。每次从这种梦境醒来,翠翠的心都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伸手摸摸脸颊,热乎乎的,她赶紧竖起耳朵倾听,生怕自己的心跳声惊动了隔壁的杨马兵。然而这个和善的老人,正躺在祖父留下的羊皮褥子上,轻轻的打着酣,仿佛对别人的梦境并不关心。翠翠稍稍松了一口气。杨马兵是祖父的老友,也可以算是翠翠的另一个祖父,月光柔和的洒在老人身上,他的脸更加慈祥。翠翠对祖父的思念稍稍淡了,思绪又被扯回梦境,无休止的另一种思念又在她少女初动的芳心上荡漾开来,一圈一圈的往上涌,涌到嗓子眼,鼻子一酸,两颗豆大的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沈老先生的“边城”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怀着意犹未尽的心情,历尽艰辛,来到茶峒。我寻遍各地,找到了那条传说中的清水溪,溪水依旧清澈,渡船已经不见,我火热的心想要流泪。我不甘心。于是,我捧起一杯浓烈的美酒,敬飨河神,河神被我的诚心打动,向我讲述了八九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故事。那是关于渡船的故事,是关于傩送和翠翠的故事,是一个委婉的传说,是沈老先生的“边城”不曾提及的人物和往事。遗憾的是,年深日久,河神多有遗忘,不曾讲述得具体,疏漏之处,我不得不加以想象去弥补。故事,我记述的或许并不生动,但仍旧是个美丽的故事。
茶峒有条小溪,溪水深且清,清清的流水倚着山崖的护送,一直奔向远方。清水溪有几十米宽,没有桥,人们靠着一艘渡船往来于溪的两岸。管渡船的翠翠已经十六岁了,是清水溪畔养育了她,贫穷和不幸都不能掩饰她的美,就像崖上的一朵恬静而又淡雅的花儿一样,翠翠的美是天然而又负有灵性的。傩送记得,第一次见到翠翠,是他十五岁那年的某个夏夜。
他说:“我在河边无意间见到了水妖。那晚,月光明媚,水妖乘着月色从河里游出来,坐在岸边嫩嫩的草地上梳理乌黑的秀发。她的头发迎着徐徐的风吹成了丝,她的肌肤映着朗朗的月变成了雪。她的身材曼妙,姿势优美,水珠在她的身旁飞舞,花香在她的四周围绕……”他说:“我看的呆了,静静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这水妖突然受了惊吓,摇身一闪就会消失掉。”他说:“从这天起,我爱上了这个美丽的水妖……”。
傩送是个诗人,只有他可以对翠翠做出这样确切的形容。然而,爱,可以让两个人亲密无间,也可以让他们永远分离。
故事,从傩送走后的那个端午前夕开始了。让我们带着祝福祈祷,愿世间所有的爱与美好都能在我们的祈愿中得到新生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