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京汴梁调是经地方小曲演变而来,后来到汴梁汇演,传播开来,影响全国,乃是当时的国剧,也就是现在的京剧。宋江听那女子唱得委婉、哀怨,特别是‘生把鸳鸯两下分’那句,心中不禁暗想:看来她是在埋怨梁山,把她夫妻拆散,还是念念不忘前夫呀。便回身问宋清:“这马麟找过我两次,让我解决家事,我没细问,你清楚吗?”
“我也是隐约听说的。”宋清心说:难道找我就为调查马麟的家事?不可能吧,我实话实说。“听说马麟媳妇是一绝色女子,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官宦人家出身,攻打大名府时冒认马麟为表哥,躲过咱们兵丁的追杀。后来被邓飞强捉上山,给马麟作老婆。马麟倒是看上人家了,满心指望那女子和他过日子,可是人家惦记前夫和孩子,马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哦,原来如此。马麟是想让我劝劝她,留在梁山。人即使留在梁山,可她心在外边,更不好办。如果你是马麟,会怎么办?”宋江问道。还没等宋清回答,阁楼上又传来那女子的汴梁调曲子:
来时陌上花似锦,
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奴在深山等,
思念儿女与夫君。
奴在梁山无音信,
家中不管断肠人。
毕竟男儿真薄幸,
误人两字是功名。
如今不到梁山寻,
往日甜言是虚情!
宋江听得心内凄惨,对宋清说道:“咱们到前面走走,这曲子太哀怨,我听不下去。”宋清边跟着往前走,边说道:“要我是马麟,给这女子两条路,任选一条:一是忘了以前,在梁山快活一天是一天,你看扈三娘不就是榜样。二是立刻去死,整天默默唧唧的要下山,门儿也没有!”
“不是这么简单,”宋江看看离那阁楼很远,听不到曲子了,找块山石坐下,往东眺望山景,说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不理解的。要出梁山谈何容易,即使我和军师同意她回家,有卢俊义一人不同意也不行,出去后谁敢保证,她不泄露梁山的军事机密。这是从晁盖就定下的军令,专门针对梁山全体将领的家属。”
“这个马麟也是,为个有名无实的老婆,现在变得窝窝囊囊,神经病一样。我听说被这女子迷得神魂颠倒、神神兮兮的,都快得精神分裂症了。”宋清也坐到一块山石上,说道。
“别说他人了,我问你,你武功这几年怎样?”宋江话题一传,正色道。
“现在跟燕青学点基本功,别的什么也不会,就有一个别人瞎起的绰号:铁扇子。”
“武功没有也罢,你是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志?”宋江又问道。
“哥哥真会取笑,我那两下子,你还不知道吗,没读过几天书,在老家天天种地,不写错别字就知足了,还想什么安邦定国。”宋清答道。
“我看你敢教训曹正,以为这几年不见,真长本事了。你要文没文,要武没武,怎么当上了这饮食处长?还管着曹正、朱富?”宋江又问道。
“还不是哥哥你一句话,梁山谁不听你的!”
“那我倒要问问你,全梁山凭什么都听我的?我武功高?我文才好?”宋江盯视宋清道。
“那倒也不尽然。我也不清楚,反正你有本事,说话就有人听。”
“我武功不如卢俊义武松林冲鲁智深等人,文韬不如吴用萧让,能坐在梁山第一把金交椅上,凭的什么?”宋江盯着宋清问道。见宋清脑袋直摇,便接着说:“别的不说,别的我也不想说,只说最重要的一点:礼贤下士!”
宋江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咱们兄弟在梁山,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能发号施令,全是凭的我讲义气、重名声,更主要的是礼贤下士。为兄我押司出身,现在能管理象关胜、呼延灼、秦明、董平等朝廷的大将,凭的是对人才的尊敬、尊重。而你呢?”
宋江说道这里,用手指着宋清道:“曹正!会屠宰,也是一路强梁出身,跟林冲手下学过枪棒,乖乖被你训斥,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大本事?还不是狐假虎威!你这个狐狸真借着我这老虎威风也就罢了,可惜我是假老虎!我有什么本事?刚才说了,就有点虚名而已。”
见宋清低着头不说话,宋江叹口气,缓和一下语气道:“刘备的江山是怎么得来的?是哭出来的,我的梁山寨主是怎么得来的?是我拜出来的。你看看,我擒住哪员将领,不都是亲自松绑,倒身下拜,礼遇有加。你看你对曹正和小厮的态度,非打即骂,人家心里能服你吗?得人心者得天下,好好反省吧。”
“我这也是为了工作,每天这样忙,着急上火。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宋清低声辩解。
“这我知道,要不然也不找你谈话了,早就把你撤职。”宋江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没怎么读书,也没有管理经验,干到这份儿上已经不错了。但是一定要团结手下人,礼贤下士,尊重人才,才能把工作干好。你看我,矮脚虎王英,知道吧,当初为了放刘知寨的夫人,应允王英一个媳妇,后来不是把扈三娘嫁给了他。我也听说一些闲话,但是为了兑现诺言,也算是尊重这个矮脚虎,礼贤下士吧,顾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了。”
“我看你这事做得不好,人家都说,要不是宋江,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
“你不要管人家闲言碎语,现在主要把你工作做好,我讲了半天,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知道了,尊重人才,礼贤下士。”宋清高声答道。
“好,那咱们回去吧,”说罢二人站起身来。宋江又叮嘱道:“遇事要多学多问多想,不要逞强,不要不学无术。”
“不学武术?那哥哥你说错了,我现在挤出半个时辰,跟燕青学基本拳脚呢,不能说我不学武术吧。”宋清又辩解道。
“还说!这就是不学无术的表现,有空查查《成语词典》去。”宋江又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宋清心道:我哪里又说错了,赶紧走吧。“那我先回饮食处了。”
“去吧去吧,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宋江挥手道。
宋清走了十几步,又转身回来,对宋江道:“哥哥,我要回家把咱们两口锅拿到食堂用,你也知道,煮肉的大锅就四个,一个丢了,一个被花和尚捅漏了,咱家这两口小锅也能顶点事。”
“拿去用吧,告诉丫环到食堂打饭就行了,这点小事还用跟我说。”宋江听了不耐烦。
“我是想,你到汤隆的兵器处,催一下汤隆,赶紧造两口大锅,你说话有分量,让他抓紧些。要等蒋敬下山统一采购,还得过几天,派专人去买也不值当。”宋清这才说出自己的意图,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人家现在是梁山总经理,一山之主,管着上万人马,这点小事也要他去催,实在不好说出口。
“行了,你先回吧,我静一下,就去找汤隆造大锅,你先用那个炖菜的煮肉。”宋江看着宋清走远,心道:这事也要管,真够累心。于是想放松片刻,背起双手,眺望远方。此时红日渐渐西下,有些春意,远处山峦起伏,水泊隐隐,不禁感慨起来。
宋江本是刀笔吏出身,精通文墨,有文人气质,善于吟诗填词。这些日子忙碌,无暇顾此,现在一放松心情,想起一首《离庭燕》来,稍加改动,很符合此时梁山景致,于是顺口吟出:
一代梁山如画,
水泊风物潇洒。
茫茫碧天何处断,
霁色冷光相射。
四外山峦丘,
掩映竹篱茅舍。
云际舟帆高挂,
山寨旌旗飘洒,
古今多少兴废事,
尽入渔樵闲话。
怅惘独徘徊,
春日无言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