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宋江喝道。宋清停下手,回身看着哥哥宋江。只见宋江还是正襟危坐,面沉似水,冷若冰霜。
“哥哥,别听他们胡说!这些小厮经常偷懒还偷嘴,肉食天天不够,倒学会狡辩了。”宋清两手握着扇子道。
“宋清,我在原来的聚义厅就讲过,咱们梁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块吃肉、大晚喝酒。你让他们剁得碎,怎么体现大块吃肉的梁山精神。”宋江凝视着宋清。
“哥哥,你听我说。剁碎些好煮熟,再者,给将领们分发也好舀,每人三大平勺,马勺里要是有大块,就显得高高低低、有多有少。”宋清答道。
“是不是老不够分?将领们有意见,要虚心听取。”宋江缓和一下口气说道。
“这几天肉食老供不上,你问问曹正。”宋清拿扇子指指曹正。
“我那里人最多时候,有十五六个小厮,现在就剩了六个,还不如他这一个小组人多。”曹正不等宋江问,自己抢先说道。
宋江暗想:怪不得军师让我看看宋清,果然问题很严重。我要换个地方,单独教导教导宋清,想罢,对曹正说道:“曹处长,你先忙你的。我会解决你们的问题。”宋江缓缓起身,对众小厮道:“各位小兄弟,都辛苦了!你们要抓紧做,不能耽误中午饭。”转脸又对宋清道:“宋清,你看看朱富的副食处,管理得多好。”
“好个屁!”宋清说道,“他那里白酒总是不够喝,好些人天天骂娘。”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自己酿造,再加上外买,难道还不够?咱俩这就看看去。”宋江说完又对曹正说:“曹处长,你先忙去吧。”
“那好,我先回去了。”说罢曹正回他的屠宰处。宋讲和宋清二人,一前一后去东边的副食处找朱富。
笑面虎朱富正在副食处库房里,指点小厮们往食堂抬酱油、盐、醋、白酒,一缸一缸地搬运。库房五六间房子,摆满几百口大缸,每个缸上都贴着标签,朱富看见宋氏兄弟,立刻用起他那个笑面虎的绰号——堆下笑面来,说道:“宋总好,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来看看你这里的供应情况,有什么困难?”宋江笑问道。
“我和宋清兄弟早说了,白酒不够喝呀!这一百多将领级别的,加上亲眷,我天天要准备一千多斤,最高时候一中午送了一千八百斤,还不够。”朱富虽然还是面带微笑,但皱起了眉头。宋朝时很少用粮食酿造蒸馏高度酒,民间一般使用江米酿造醪水白酒,度数很低,和现在的啤酒差不多,所以一般的人都能喝个六七斤。
“那要想想办法,”宋江点头说着,又看看副食调料,陡然想起丢失的那锅肉,问宋清道:“正旦晚上丢的肉锅有下落了吗?”
“没有,”宋清答道。“那个小厮审问了半天,后来就总是说:‘是黑’‘是黑’两个字,裴宣和李立研究了半天,断定这个小厮是吓傻了,已经神智不清。”
“现在这小厮在哪?带我去看看。”宋江心道:我在江州也曾装过疯,这装疯卖傻可别瞒我。
“我把他调到了士兵食堂饭食组,我带你看看。”宋江让朱富接着干活,便和宋清来到西面的饮食处饭食组。宋清指着那个烧火的小厮说:“就是他。那晚煮完肉,他一个人看着,别人都去看烟花了,众人回来就看见他倒在地上,问他话,他说了两个字:‘是黑’,突然就闭口不说。那锅肉一、二百斤,没人搬得动。”
“我问问他。”宋江来到火灶边,低头问道:“小兄弟,你认识我吗?”
那小厮摇摇头,说道:“是黑。”
“你看到是谁偷的那锅肉?”宋江又问。
那小厮两眼直勾勾的瞅着宋江道:“是黑。”
旁边的小厮笑着对宋江说:“宋总经理,您别问了,他一天到晚只会说‘是黑’两个字,人都傻了。”
宋江站起身,摇摇头,对宋清说道:“咱们走吧。问不出什么,以后请安大夫给看看病。”
二人信步闲聊。宋江想教训宋清几句,看看小厮们出来进去的,这时候正在忙碌,没法细谈,对宋清道:“下午你什么时间有空?我有事对你谈。”
“那得申时,午饭后还要忙碌一个时辰,收拾东西。”宋清答道。
“申时你到家里找我,我等着你。你看咱们兄弟,都是白天黑夜不着家,很少碰到一块,更别说谈谈心了。”宋江道。这时就听南边房里有人喊嚷:“鲁处长,别搅和了,锅都漏了!”宋江心说:刚丢一口锅,怎么又坏了一个。急忙和宋清寻声赶去。
原来是煮肉的锅被花和尚鲁智深搅和漏了。鲁智深正从肉锅里拿出他那根六十二斤的槟铁禅杖,两个小厮过来把锅里的熟肉舀到大盆里。鲁智深看到宋氏兄弟,讪笑道:“看这忙帮的,可能是这锅有薄的地方,让洒家捅漏了。”
“这里肉锅菜锅太大,烧得火旺时候,小厮们搅和不过来,经常糊锅。小厮也没有力气,所以请智深师傅天天帮忙,用禅杖给搅和搅和,顺便还尝尝肉熟不熟。”宋清向宋江解释道。
“哦,原来智深兄经常来帮忙,那你肯定知道是谁偷的肉了。”宋江道。
“洒家天天来尝肉不假,但是从来不干偷摸之事。这锅肉洒家端得动,宋总是疑心我了。”鲁智深有些恼怒。“你成亲那天晚上,洒家打了周通一拳,撤了处长职务,但洒家向来光明磊落,不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这锅质量也不好,明天我还不来搅和肉菜了。”
“误会误会,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宋江连连摆手,“你不要介意。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看到谁偷的。连锅带肉二百来斤,梁山上没有几个人搬得动。”
“哼哼,你还是怀疑洒家。确实不是我偷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线索。”鲁智深说道。“你看看这几天有谁拉稀,就知道是谁。你想想,这么多肉,好容易偷来的,肯定不忍心随便丢掉,顿顿吃,不拉稀才怪。”
“呵呵,智深兄好见解!不错,看看这几天谁总拉稀,准能破案。”宋江听罢一阵欢喜。
“这漏的锅不能用我赔吧?我做好事还做砸了,下回不干了。”鲁智深找来抹布,擦拭禅杖的肉汤。然后和宋氏兄弟告辞,宋清指挥众小厮抬锅端菜送饭,开中饭。
下午申时,宋清回到家里,找到午睡刚醒的宋江。宋江说:“家中人多,不能打扰父亲大人。我们到梁山附近散散步,我有事对你说。”
二人关上大门,大门上的春联还是鲜红光亮,上联是:诗书传家久,下联是:礼义待客长。二人信步往梁山东北方向走去,这边没有几户住家,街巷上更是冷落无人。宋江边走边问:“听说你绰号‘铁扇子’,想必这扇子功夫不错吧。”
“哪里。别人瞎起的绰号。在老家时,村里人见我不管冬夏,都拿一把扇子,有一年寒冬腊月,村里人晒太阳,看见我远远走来,就有人打赌说:‘宋清铁定手里有一把扇子’,打赌的人赢了。这样一来二去,就传成铁扇子了。其实我哪有什么铁扇子功夫啊。”宋清如实答道。
二人走出一里多地,出了梁山家属住宅区,往东高坡上,有一个二层小阁楼引人注目,宋江问到:“这小阁楼,是王伦留下的,能看到梁山四外风景和远处水泊。我记得最初分给了柴进住,是不是?”
“原来柴进要搬进住,后来不知怎么让给了铁笛仙,现在马麟两口子住着。”宋清道。二人边说边往小阁楼跟前走来,走近些听得隐隐的琴声,从阁楼上传来,一会又听得歌声传来,却是正流行的东京汴梁调:
可怜出征冲前阵,
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
独自餐眠独自行。
可曾身体蒙伤损?
是否风烟屡受惊?
细思往事心忧恨,
生把鸳鸯两下分!
终朝如醉还如病,
苦倚熏笼坐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