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有个儿子,年方十九,当时我们父子俩就住在九子山山坳的水库边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孩子他娘去世得早,我们父子便相依为命,以渔为生。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也无忧无虑,欢快自在。”老翁说得很慢,似乎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之中,沐一春和土拐仔细的听着,谁也不曾去打断老翁的话。
“记得是在那一年四月的一个夜晚,大概是十五吧,满月,月亮很大,总之不用火把照明就可以清晰的看清蜿蜒的山路和一些细小的景物。我们父子与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就备好火把、渔叉渔罩沿着水库边捕鱼。那一晚,上滩的鲫鱼特别多,我们父子也特别的高兴,作为一个渔者,没有什么比鱼多更能让人开心了。但那晚我们父子俩也特别奇怪,走了数十里地的浅滩,就是没见鲶鱼上滩,一条都没有!这是我们夜晚捕鱼从未遇见过的事情。奇怪归奇怪,我们父子俩谁也没放在心上。”
“当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水库另外一个坝(分支)。那坝的南边有大面积的浅滩,水里的地势跟梯田一样从水底一层一层的上延展,最上面的一层浅滩大概只有一寸来深的水,浅滩里生长的都是一些青草。按道理,这样的浅滩,上滩的鱼儿一定也多,可我们硬是没找到一条鱼,我们父子俩还是不死心,打着火把蹑手蹑脚地走在水里,仔细的慢慢找。”
“走不多远,便听见前面不远处靠岸边的浅滩上传来密密麻麻的搅动声,这种搅动声毫无疑问来自于鱼。我跟儿子在水里停了下来,奇怪的朝响动之处看。这一看不大紧,吓了我们一跳!在月光的照射下,前面最上方的浅滩里波光粼粼,好像整个浅滩都在动。我们打着火把直接上了岸,轻轻的走到波光粼粼的浅滩边一看……我们父子俩都傻了眼!整个浅滩上都是鱼!”
“都是鱼?”沐一春和土拐听到这里,也不由惊奇的叫出声来。
“对!都是鱼,大小不一鲶鱼!密密麻麻的挤在那大概只有一寸水深的滩上!鲶鱼和鲶鱼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缝隙,不断摆动着尾巴,浅滩的水被搅得几乎变成了泥浆。而且它们全部头朝着一个方向,就像列着队但仍旧拥挤不堪的一列列士兵。”
沐一春和土拐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他们此时只能保持缄默、倾听。
“朝圣!这是鲶鱼的朝圣!动物与人一样,都有迥异莫名的举动和信仰!”老人说道这里,脸色通红,激动异常。
朝圣?沐一春不解,想了想又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十年前的棺鳝,那么诡异难解但又事实存在。
“就在朝圣鱼群后面的第二层浅滩上,我们看见了四五条生平仅见的大鱼。下面的第二层浅滩,水深约四十公分,可那最大的一条鱼的背脊竟然露出水面有十公分左右!虽然是在夜里,但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然看得十分清楚,它们一动不动的静卧在那里,根本不像第一层的鲶鱼群那般闹腾。那个时候还不敢肯定那几条大鱼就是鲶鱼,毕竟隔着一块浅滩,我们只是远远的看见它们无鳞的背鳍折射着月光……”
“老爷爷,当时你们捕了鲶鱼吗?”土拐问道。
老翁微微一笑问土拐,道:“假如你看见这么怪异的一幕,你会去鲶鱼丛中进行捕捉吗?”
土拐偏着头想了想,然后赶紧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怕。”
沐一春笑了,老翁也笑了。
“我不知道我们父子当时是不是也害怕什么,说来奇怪,压根就没有一丝想捕捉鲶鱼的念头。”老翁微笑着说。
“大叔,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多长时间?以后有遇到类似的朝圣吗?”沐一春问道。
“至于鲶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聚集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们父子俩当时在那足足呆立了半个时辰,后来那几条大鱼在第二层浅滩上搅动扑腾了几下,最上面浅滩之处的鱼群才一哄而散。二十年过去了再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朝圣情形。”老翁感慨的说道。
“大叔您是什么时候才证实那晚出现的几条大鱼就是鲶鱼?”沐一春问。
“看见我儿子尸体的时候……”老翁沉重的说道,脸上的神情再度悲戚起来。
“您儿子不在了??”沐一春惊道,未曾料到水中之谜竟然波及到老人的陈年旧伤,赶紧充满歉意的说道:“大叔,我不是有意的,您还是节哀。”
老翁无力般的摆了摆手,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我也早习惯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沐一春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遇见朝圣那一年秋天……”老翁竭力控制着情绪慢慢说道。
“那一年的五月,山里突然来了一群人,说是勘察到这带山林的地脉里有着一种什么矿石。没过多少日子,便在我们房子边不远的山脚下架起了井架,进行着开采。采矿时雇佣了这周边山里的不少乡亲,因为他们给价极高,所以大都愿意担待着一些风险,下井采矿。”
“说来说去都怨我,因为开矿的地方离我家近,所以一些矿上的头儿们也时常来我们家喝口水,拉拉家常。这样一来,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熟了。头儿见我儿子长得敦厚结实,便跟我商量让我儿子也去挣一份高价钱。我自己估摸着,儿子天天跟着我去捕鱼也没啥出息,便答应了头儿。”
“我看着儿子天天下井采矿回来,浑身都汗津津的,便觉得心疼。但儿子仿佛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儿,每天都乐呵呵的进进出出,还隔三岔五的给我讲矿里面的一些进展情况,今天说,爹,我们在G3层挖到水库边上了。隔一段时日再说,爹,我们快挖到水库中间去了。”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晚上,儿子依旧如常的下井去了,我也依旧如常的打着火把到水库边上去捕鱼……”
“他们那晚下井的一共有五个,在G3层的2号井洞里进行开采作业,采不多久,洞顶和洞壁便开始有些微微渗水。井下作业,通道大都潮闷,当时他们都打着赤膊在开采也不以为意。但突然感觉井里通道的气温骤然变冷,紧接着通道里弥漫起层层白色迷雾。这突发的异象让他们感觉非常不安,也很慌乱,他们丢下工具就想朝外跑……一阵沉闷的崩裂声伴随着白色的冲天水柱瞬间灌满了整个矿井……”老翁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脸上一阵抽搐。土拐偎到老翁身边,伸手在其脸上轻轻擦拭着已悄然滑落到脸颊的泪花。
“我当时正在水库边捕鱼,突然听见水库下面一声闷响,整个水库都为之震颤。紧接着听见水库中央的水面传来嚯嚯的响声……”
“出事了,井下面肯定是出事了!我撒开老腿拼命往家赶!当我赶到井口的时候,那里围着几个脸色苍白的人,往井里一看……我整个人都瘫软了……井里全部是水,浑浊的水。井下的人……没有一个出来。”
一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