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发生之后没多久,井架也拆了,人也都散了,只留下一个黑糊糊阴深的矿井斜躺在那里。儿子丢了,被扔在了阴深的矿井里,连尸体都不曾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翁已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沐一春沉默着,眼睛注视着前面的火焰一动不动。土拐似乎也沉浸在一种哀痛的氛围里,依然偎在老翁身边。
“我不甘心!我儿子怎么就会没了呢?!我几乎天天去几趟井口,希望能出现奇迹……最后完全失了望,矿井依然斜躺,依然阴深可怖!唯独不见我儿子的尸身。我发誓我不想再看见这吞噬我儿子的矿洞!于是我伐来一些树木,想将矿井斜口掩盖,权当是为儿子盖了棺木。”
“就在我伐来树木掩盖矿井斜口的时候,我感觉矿井里的水似乎波动了一下,起先我还以为是我这老头子老眼昏花想儿子想出毛病来了。再仔细一看,阴深的矿井水面竟然出现两根巨大的肉须,紧接着传来哗啦的一声水响,摇摆的肉须后面竟然出现一个巨大而乌黑的鲶鱼头,筛子般宽阔的鲶鱼嘴里布满了细绒绒的倒刺。说实话,若非亲眼得见,再加上朝圣那晚上的际遇,我肯定会怀疑我这老头子是在做梦。”
“说来奇怪,在矿井水面那个巨头鲶鱼露头不久,我儿子的尸体也随之浮了上来,只是全身浮肿,所幸尸身尚全,并无缺失……”
听到这里,沐一春点了点头,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先前的疑惑也由此迎刃而解。
二十年前的矿井开采,已延伸掏空至水库正中,而水库的深水区域,水深足达二百米深。可想而知,这两百米深的巨大水压,是威胁到整个水下矿洞层导致矿洞坍塌的最根本原因。鲶鱼为水下底层鱼类,本就喜好水下洞内穴居,矿洞坍塌导致水库底部与矿道相连,形成了一个规模空前的水道洞穴。这巨大的人工洞穴无疑便成了鲶鱼们的最好的栖身之地,尤其是水库里那几条大鲶鱼们,很可能就是把这矿井当成了他们的安乐窝了。
先前老翁在船上下钩捕鱼,目的很明显,肯定是针对水库里的这几条大鲶鱼。鲶鱼上钩受疼,便下意识朝水库底部的矿洞里躲逃,那些渔浮跟绳线肯定也是被拖进了洞道并缠绕在了洞道里面。二十年前,老翁遇到的鲶鱼按其描述的来估计,至少已经有一百多斤。那么经过二十年这么适宜的穴居环境之后,这几条鲶鱼到底多大了?沐一春想着老翁遇险的情形不免再度咋舌。
老翁说到这里,浑身猛然一震,却突然打住了话头,脸上露出一副迷茫之态,眼神显得极为空洞。随即便抖动着嘴唇喃喃自语:“天道,人道。鱼渔之道,道法自然……因果轮回,报应!报应!!”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沐一春闻声一惊,顿感莫名,以为老翁是受了刺激,着了魔障。但仔细咀嚼之下,又觉得老翁的话里话外状似疯癫,却似乎暗藏某种玄机。土拐听不懂,只是觉得有趣,便摇着头反复跟着老翁念叨。
疑惑之下,沐一春正待开口相问,却见老翁已然神色清明,只是略显颓唐的朝着沐一春摆了摆手,道:“我范某活到今天,就在双腿快迈进土里的时候才明白一些事理!没想到我堂堂范家也会因此断了根脉,报应!!天意,天意难违!”
老翁神情萧瑟之极,沉默良久,不再说话。
此时水库水面上的水雾已尽皆散去,太阳升到了约摸一竹篙的高度。
看着手中的兰衫短大褂和棉裤已被烘了个干透,老翁脸色也已经恢复如常了,沐一春估摸着,再不回家,土拐娘便要在家担心受怕坐卧难安了。起身与老翁互换了衣服,收拾好东西,并将老翁搀扶上了小渔船,便拉着土拐准备与老翁告辞。
“我本是该死之人,今日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就算再让我死上一百次也再无遗憾了,承蒙你们父子相救,感激不尽,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你们爷俩是来自附近的哪户人家??”老翁弓着腰,边放着水浆边向沐一春说道。
沐一春一笑,回道:“架子山西边的沐家,大叔,您别放在心上,这样的事,谁遇见了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恰好遇见了。”
“沐家??”老翁惊声问道,猛然站立起身子,脸上的神情显得怪异莫名。
“嗯,大叔,您怎么了?”沐一春感觉有些奇怪。
“没,没什么,沐家的怪胎沐立山是你什么人?”老翁问道。
“是我爷爷!”土拐抢声答道,偏着头想了想又问道:“老爷爷,你认识我爷爷?”
老翁怔了怔,便大笑着说道:“认识,认识,沐家的怪胎我怎么不认识啊!你爷爷在这附近百里乡村里名声可大得很啊!”
沐一春微微一笑,并未做声。父亲沐立山早年以精湛的猎渔技巧而声名鹊起闻名乡里,周遭乡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老翁稍稍迟疑,问沐一春,道:“你爹现在可安好?”
“身体健朗着呢!开过年来便去了趟滇南,估摸着很快就要回来了。”沐一春呵呵一笑,说道。
“还是去了滇南??”老翁神情一滞,缓缓坐到船上,然后掰开水浆,自言自语说道:“立山,你是对的……我老范还是不如你……”话未落音,小渔船便荡漾开去。
沐一春摇了摇头,这老翁今天的言谈举止也太令人费解了,只是从老翁话里似乎能听出,老翁与父亲沐立山似乎并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么简单。沐一春也不以为意,父亲是渔者,而老翁亦为渔者,渔者与渔者之间,就算交好也不足为奇。
“回家了!”土拐跳跃着喊叫着,声音回荡在山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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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春天,土拐几乎每夜都跟着沐一春夜不归宿,转悠在村子周边的各大水库、水塘、沟渠、河流之间。
土拐似乎生来就是猎渔者,只要是沐一春施展过的猎渔技巧,他都能立马施为,并不喜蹈人旧辙。小小年纪便显现出一些超常天赋,连沐一春都暗自啧啧称奇。
沐家世代为渔,虽然现如今已没落到了半农半渔的境地,但渔毕竟才是老祖宗们的根。沐一春和沐一浪都不希望在自己这一代上断了根本,土拐显现出的猎渔天赋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在下一代的沐家幺房中,终于又有了猎渔怪胎们的根。
沐一浪膝下无子,所以更是爱极了这个侄儿,胜同己出,不时带着土拐四处玩耍、捕鱼捉鳝,恨不得将自己懂的那点基业倾囊相授。
五月端午节,沐立山远赴滇南已半年有余,却依然不曾归来,毫无音讯。
沐一春心如火燎,内心整日被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每每在村里有人问及老爷子沐立山什么时候回来之时,沐一春便点着头一个劲的点着头微笑着说,快回来了,快回来了,就这几天了。
这晚,沐一春做了个梦。
梦见幼小的自己提着鱼篓跟着爹沐立山在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湖泊里捕鱼,这湖泊简直就像一个人间仙境,青山碧水,鸟语花香,湖泊里有无数的鱼儿在欢快的游荡。好多的鱼啊!爹在前面撒网,一网下去,鱼篓便被顷刻间装满。鱼篓装不下了,便把网上来的鱼一条一条的放在湖泊边的草坪上,不一会儿,草坪也满了,网上来的鱼慢慢堆成了山……鱼山越堆越高,而自己却越来越兴奋,爹也依旧不停的撒着网。
骤然间,天地失色,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原本碧波荡漾的湖水顷刻变得恶浪滔天,湖水昏黄并泛着一阵阵恶臭,山间那郁郁葱葱的林木也在目视之下瞬间化为粉尘,山上再无一丝绿色,到处是风化裂开的枯山和荒石。
就在自己和爹极度诧异之际,那鱼山顿时化为冲天的乱石巨岩,向自己呼啸而来……
竟然没感觉到疼!!自己奇怪的松开蒙住眼睛的小手,却发现爹浑身浮肿的漂在昏黄的水面,脸上达落着一脸的青苔,手里抓住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根绿色水草,眼睛紧闭,眼角淌着一路的血水,撕裂着嘴,不住的怒吼着:“报应啊!报应啊!……”
一章完。
PS:这一章,偶被自己的大纲情节给卡住了,写了又改,改了又删,那个苦恼和难受啊,没办法形容,正在这个时候,友人树哥来访,一席话谈下来,偶欣喜若狂,竟然在这一席谈话之中偶为本部作品找到了魂。魂找到了,我便重新站在了一个高度再度去俯视我的作品,所幸的是,我的前几章都隐隐存在这个魂魄。一切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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