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方琼孤坐在书桌边上,桌上散乱地铺满了像是拼图一样的手稿,她把长发胡乱地扎了一个结,但手一直不停地抓挠着头发,她正与不断袭来的困倦做着顽强的斗争,她的耳边不时传来各种不眠的天籁之音,汽车压过柏油马路的声音,甚至听到了远处火车拉着汽笛驶出站台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人类的言谈显得格外空灵,清脆,像是王菲的歌声,但毕竟不是,所有心里越发一片嘈杂,幽静幽静的黑夜对于她来说开始变得格外绵长了。段震杰在屋里睡得很沉,最恼人的是那打呼的声音,她此刻恨不得上去一脚将那个张着大嘴酣睡的人踹到床底下去。
吴芬暂时回去住了,大概是寻思和方志明两个人齐心协力把女儿的嫁妆尽快搞定,方琼胡乱将手稿塞进怀里,将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穿着睡衣,飘进了隔壁屋。她的稿子快补起来了,只是到最后卡住了,那天早早到了办公室一闪而过的灵感,真的消失了,她死活想不起设想的那个完美结局了。只好停住,她呆呆地坐在那儿,脑袋里忽然划过丁琳白天说的那句话:你想逃避吗?
方琼静下心琢磨着丁琳的话的确说到了点上,值得自己做一段时间的反思,甚至写一份忏悔录,当然这和翟盈盈不无关系,她给翟盈盈出了那个馊主意,从本质上来说,也是让盈盈选择了逃避。尽管盈盈对这个主意叫好了,但任何事都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她忽然想要给翟盈盈打个电话,问问她事情进展得如何,如果顺利的话,她还心安一些,要是不顺利呢?后果不堪设想。
翟盈盈会不会已经睡了,这时候打电话不是打扰她吗?但她转念一想,翟盈盈是个夜间工作者,属于特殊工作群体,差一点忘了,真是用脑过度了,连她的职业性质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方琼拍拍自己的脑袋。
她拿起手机照着那个号码拨了过去,结果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机械的,甜美的嗓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方琼的心一阵阵发凉,翟盈盈真的按着她的计划行事了,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己这个主谋都联系不到她了。事实是,翟盈盈那天跟方琼分手之后,第二天就换了号码。她将号码告诉了所有和她的“业务”有联系的人,没有告诉方琼,不知翟盈盈怎么想的,看上去像是留了一手,怕方琼一旦心软把自己的线索“供”出去,也似乎已经做好了彻底消失的准备。
第二天上午,方琼挤上公交车,在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慢慢退去,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肩膀上像是承载了两个头颅的重量,她将头靠在椅背上,恍恍惚惚地差点睡过去,到了繁华的台东,一阵阵汽油味儿冲进鼻孔中,把她熏得有点难以承受了,堵车了,司机提前开了门,一群人涌进车里,方琼赶紧站起来,拨开一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座位的漂亮小妹,下了车。
丁琳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对着车里的男人甜甜得笑了一下,那人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车开走了,丁琳掏出手机给方琼打电话,说了自己的位置,只见一个顶着两只大大熊猫眼的女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两个人放佛互换了角色,丁琳显得神采奕奕,身穿一件红色羊毛短大衣,一条羊毛黑色小短裤,一双棕色长筒靴,俨然一个贵妇。
方琼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丁琳一眼:“从哪个摊上淘来的衣服?看着还挺上档次呢?我发现你越来越会淘衣服了。”
丁琳毫不在意地说:“哎,你不是挺认衣服的嘛,看看我这像是摊上买的衣服吗?什么眼神儿!”
方琼睁大眼睛,用手摸了一下那衣服料子,又走过去翻开衣服领子看标签,一系列动作快速完成之后,锤了丁琳一下:“你傍大款啦?这是ONLY的最新款吗?”
“谁傍大款啦,我又不是买不起,女人嘛,趁着年轻,就不能委屈了自己,要打扮漂亮一点,等人老珠黄了,想美都晚了,我一狠心,拿出卡就刷了。
“哟,真是大觉悟啊!除了这张脸还是那副德行,还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脱下来我试试!”
“方琼,你......干嘛,啊!打劫啦。”
丁琳将包抱在胸前跑开了,方琼紧随其后追了过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追逐着,冲进了人头涌动的台东。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窥视着发生的一切,默默地看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消失在人海中,隐约还听到方琼喊了一声:“站住,你这个小妖精!”
一场泡沫剧在这繁华的街口上演,年轻人总是主角,望着那两个充满青春活力的轻盈身姿,像两只蝴蝶一样美丽地飞舞着飘离她的视线,这一刻,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似乎她们的生活总是多彩的,她们的一切都是值得羡慕的,就连她们的悲伤和忧愁都是生活调出的光鲜的颜色,值得艳羡,她忽然怀念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可惜青春不再,即便要挥霍,也连资格都没了,她是别人眼里的老女人了,她心想:年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