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求签
“小姐，你这脸怎么回事，都快跟那门口大柱子一个颜色了。”碧玉找到我时，我仍是满面绯红。于归也是侧目，用探究的眼神等待我的回答。
我此刻多想向她们宣布，他也是属意于我。我多想跟碧玉分享这喜悦，多想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幸福。只是最后，我仍是说了句：“大约是听到你寻我的声音，走得有点急的缘故吧。”
于归似是有些不信，却也没再追问。碧玉兴冲冲的拉起我：“小姐，偏殿有个求签的，听说年年都会给皇家解签，很准呢。今天是皇上特意安排在这，我们也去求一个。大小姐都等着与你一起去呢。”我情绪波动，一方面因为李凌的话语激动不已，另外于归最近对我越发信任，我也知晓她对于李凌的心意，但感情总是自私。这样的隐瞒让我不免对于归心有愧疚。
我还沉浸在思绪中，却发现已经到了偏殿，一直唧唧咋咋的碧玉也敛气，面露恭敬，我不由收敛心思，虔诚跪拜起来。殿内并没有焚香，但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檀香，似是与这庄严威武的建筑融为一体。标准的行了三叩首礼后，我和于归走向那个签筒。签筒近一尺宽，里面密密的插满筷子大小的许多支签，我终于明白檀香味的来源，原来这些签都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通体平滑质朴，只在尾端用小楷标注签号。于归有些急切的从中取了一支，我犹豫了一下，在她之后也取了一支，碧玉自是早就取好，调皮的向我们做了个鬼脸，就把我和于归的签都拿到她手上，迈开步子往侧门解签人走去。我只来得及看清楚签上标号是伍拾。
已经有许多人候着等解签，左右无事，我便观察起解签人来。我本以为会是一个身着灰衣，须发皆白的老人。却不料此人面若冠玉，头发随意束于脑后，虽然坐着，也看得出身形颀长，一身的白衣，倒衬得有几分散仙味道，年纪应该也就三十不到。男子似乎是感应到注视的目光，侧过头来，对着我们微微一笑。
“这么年轻，也不知道解得准是不准？”于归注意到男子的目光，面色一红，嘴上却是轻声咕哝着。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求都求了，那且解解看。”我亦出言小声劝慰。
“听说灵的很，都给皇帝解签的，要是不准，皇帝老子只怕早就把他杀了。”碧玉却是口无遮拦，直来直去。我不禁用目光止住她，她这么直接的性子，也算是我惯的。
等了个来时辰，终于轮到于归，于归坐至男子对面。“有劳先生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一旁的碧玉赶紧递上签，先生看了看签号，又看看于归，复又看看签号，眉头一皱。我们不禁心都跟着一紧，于归看这情形，早就白了脸色。先生这才回神过来，笑着出言安慰：“姑娘莫要惊慌，不是这签不好，只是这签和您这面相有些不符，所以我心下奇怪罢了。”
“姑娘这签算是好签，依着签意，姑娘一生也算起起伏伏，年少时会有一些劫数，但终究是能化险为夷，享尽富贵。”先生此时却是顿上一顿，我们原本定下的心此时又悬了起来，“姑娘这签预示姑娘与皇家一生关系紧密。”我们闻言皆是震惊，于归更是面色阴晴不定。“不过，我观姑娘面相，额与颏上下对称，不偏斜，所谓额宽颏阔，福德齐全，一生幸运，善始善终。姑娘寻常人家的富贵罢了。这可真是离奇，我解签相命数年，也少遇见这种情况。”先生也感觉很疑惑，连连摇头。
他似是注意到于归起伏的情绪，出言劝解说：“姑娘，这命相之说也不全准，不能作为定数，我看姑娘家境殷实，性情温婉，想来以后必定会有份好姻缘，一生平安的。”于归一听他这般说，又提及姻缘，惨白的脸色这才红润起来。
他接着望向我，再看看碧玉递给的签，终于出声：“两位姑娘的签一位是伍拾，一位是伍拾一，该为血亲才是。”我和于归相视一眼，心下皆有些惊叹。看来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只是端的奇怪，姑娘这签和这面相却也不符。”他摇摇头，“姑娘这签说姑娘一生富贵，少遇挫折，是个有福之人。可姑娘这面相父母宫有些晦涩，且有少许偏斜，气色也有点灰败，姑娘该是父爱不足。印堂宽阔，却有淡淡一条“悬针纹”，该是命运大起大落，隐有母仪天下之相。”在讲最后一句前，他似是思量了一下，才补充道。
我禁不住一笑，显然这前后矛盾是不足信，看来娘说的没错，人的命运，三分在天，七分在人的。他似是也知道我在笑话他算得不准，也不以为忤，只是自嘲道“许是在下学艺不精，倒让姑娘见笑了。”我一怔，对他生出几分敬佩来，如此大方承认自己的不足，丝毫不加以掩饰，这份坦荡的情怀着实难得。于归也是眼神中生出许多赞许之意。
“先生，许多事情还是在乎人为的。”他似也很认同这话，向我点头致意。我正待起身，却发现他此刻手上拿着那支签上写的是伍拾一，而刚给于归断的签上写的是伍拾。我如遭雷击，竟几乎一个踉跄，幸好她们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给碧玉的断签上，没有注意到此刻我的异常。我心念急转，若是调换过来，确实签意和面相就能合得过来，可这也太过荒唐，且不说我和李凌早已心念相通，便是那皇宫，以我的身份，却是这辈子没有机会进的。景隆朝也并无朝官的适龄女子必须参加选秀的规矩。想来我父亲也不会主动将我送进宫。我又想及不日父亲便能回京，到时李凌自会去求亲，我们很快就能比翼双fei，这才终于从刚刚的惊恐中定下心来。
我一心以为会从此得一有情人，白头不想离，哪知道日后会生出许多的变故，而我的命运之轮，已经开始它运行的脚步。
因着父亲是将军，寺内高僧竟是留我们吃了一顿斋饭。几个雅致的菜色，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于归夹了几箸便示意已经吃饱，该是不合她口味，我却是极其喜欢，尤其是那道汤，虽说食材普通，也就是冬笋，香菇，再加上几片山间的野菜叶，但入口后极为清香，久久萦绕在唇齿间难以消退。后来询问方知是将新鲜的荔枝水加了半杯，加上做汤的泉水本就有淡淡的甜味，故而口感特别。我暗暗记下，想着回府后可以自己动手。
等我们回到将军府，日头已经西斜，空气中的燥热也是淡了许多，于归似是倦了，一直斜斜欲睡，我虽然也觉得劳累，但脑中却极其清醒，想及李凌，眼睛里的笑意倒像是要溢出来，只得闭上眼睛，怕被于归看出什么。
抬脚走进将军府的一刹那，我似是感应到一道熟悉的目光，回头一看，李凌正隐在街对面的一颗树下，虽只是模糊的影子，但我知道就是他。门口的侍卫弯腰叫了我一声：“二小姐。”我也没再停留，心却早已经飞出这府外。
那日我和娘还有碧桃用完晚饭，正坐在院中闲聊，夏日的傍晚的风一吹，周身便觉得神清气爽。娘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有人在煮茶，竟有淡淡的茶香。”
碧玉一听便来了精神，揶揄道：“哪是煮茶，可是小姐的定情信物呢.”这几日她服侍我，自是知道我随身佩戴之物。
母亲气色一变，“姝儿，怎么回事，怎么都没听你说起。”
我原本也是想寻着时机跟娘说说，只因内心仍是觉得羞涩，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娘一问，我便把那日情形仔细说了来，却隐去了他吻我一事。母亲沉吟良久，才低声道：“你们若真是两情相悦，娘是再高兴不过。等你爹回来再做定夺吧。”得到娘的首肯，我欢喜莫名，当下赖在她怀里，任凭碧玉如何笑话我也不愿意起来。
这一日碧玉出去采买布料，回来神神秘秘的拉我至房间，交给我一方手帕，说是有人央了她要她给我。我自是知道是李凌，脸色立时红透，在碧玉促狭和迫不及待的眼光里打开手帕，是他熟悉笔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起那日在玉兰林里他握着我的手，和他那个轻轻的吻，整个人似要漂浮起来。闲来我便拿起那方蚕丝帕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美好来得如此迅疾，我真害怕它转瞬即逝，只好一次次的看，来解解思念，来坚定自己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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