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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两年前夏天的一个晚上,商业街中心的酒吧门口突然传来打斗声。一个少年被一群流氓围殴,单薄的身子,在夏天傍晚些微的风中晃动着,如同很快就要被刮下去的树叶。这时洛旭和季洪正好经过那里,他们有着同样让人难忘的脸孔,同样坚挺的身材,他们很容易注意到彼此。洛旭看着他,然后走过去拉住那个流氓一脚踢了过去,外表斯文有礼的洛旭打起架来比流氓还要专业。就算这样也还是遮不住他的魅力,如同一颗掉在溪水中的钻石,只要阳光一照就会引来无数的目光。这就是钻石的天性,如同洛旭一样有着无法阻挡的光芒。

“你没事吧?”

打完架的洛旭仍然温和地关切着躺在地上的翊晟,微微屈身,笑容阳光而温暖,扶着膝盖,将手友善地伸到翊晟的面前。

“多事!”

翊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慢慢朝前走。修长的双腿如同终年躺在沙漠里寂寞的沙子飞进洛旭的眼睛里,瞬间刺痛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男孩拖着双腿往前移动着,突然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撞进他的心里。

“喂,我们救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你什么意思啊?”季洪愤怒地朝面无表情的翊晟大声吼了一句。

翊晟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偏过头来,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们,用不屑的口吻说:“少管我的事!”

像是要吼破整片夜空,声音冰冷得就像他的眼神一样。

心里也有那么冷吗?洛旭独自猜测着。

“你。。。”季洪的脸涨得通红,指着翊晟的那只手变得有些僵硬。

“算了季洪,我们走吧!”洛旭微笑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如同还没下山的太阳驱走夜间寂寞的因子。

“旭,是你帮了他诶,他还不知道感激。在学校里谁不知道你又聪明又帅又仗义,他居然不把你放在眼里,真不知道。。。”

季洪继续不爽地低声抱怨着,而洛旭只是温柔地笑着,没有说什么。

翊晟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背影眼睛闪了一下,鼻角还挂着血迹,呆呆地看着他们朝反方向渐渐远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一天午后,翊晟如往常一样去吉他教室练习。正走进教室的时候,两个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救了他的男孩温柔地微笑着坐在琴旁。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洛旭的微笑依然那么阳光。

“你们。。。怎么在这?”礼貌地开了口,可是声音依旧很冰冷。像是从来都不习惯与人接触。

此时,吉他老师走了下来,然后笑着对他说:“翊晟,你不是想找两个成员组乐队吗?他们是键盘手和鼓手,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你好,真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乐队刚刚成立,看来我们交往的时间会很多,请多多指教,我叫洛旭。”

看着洛旭的手伸到面前,翊晟的手臂依然僵硬地放在身体一侧。

洛旭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读懂似的,微笑着说:“怎么,害怕与人接触吗?习惯了孤独吗?”

翊晟的眼角突然抽动了一下,更加仔细地看着洛旭的眼睛,然后他伸出手握住洛旭的右手轻声说:“我是周翊晟。”

“我是周翊晟!”像是在强调自己的熟识度。

洛旭更加温暖地笑着,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暖化了万层冰丈。

之后每次在琴房里,洛旭总是刻意和他聊一聊。刚开始的时候,翊晟仍旧是面无表情。

突然有一次,洛旭认真地看着翊晟说:“你的心里一定很寂寞吧。”

翊晟抬起头诧然地看着他,“你从哪里看出我寂寞了?”

“你全身上下全部都很寂寞。”

翊晟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地面,如同被看透了一样感到不安。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以为自己快要一无所有了,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所拥有的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以后拥有的,也会越来越多。比如,我现在又多了你这个朋友,不是吗?”洛旭突然温和地说着自己的感受,仿佛完全可以明白翊晟心里的感觉。他的笑容很安静很美丽,像是开满了一整片田野的蔷薇花,在夏末的傍晚令人魂牵梦萦。

“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做朋友了?”翊晟的声调很均匀,似乎只是随便提个问题,并不是否认洛旭的说法。

“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如此肯定的口吻,令翊晟在某一个时间点停留了许久。

突然,翊晟看着洛旭微微笑了一下。那一刻,洛旭觉得他的笑容竟然如孩子般纯真,仿佛从来没有被世俗污染过。

他们两个人都在残缺不全的家庭中长大,心中都有抹不去的阴影。

洛旭从小生长在一个富裕的环境下,五岁的时候,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爸爸在房里自杀。

那天他正要跑进房里找爸爸,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眼瞳里满是鲜红的东西像水一样流淌着,已经涌到门口了。血腥味溢满整个屋子,他吓得哭了起来。。。

因为妈妈有外遇,并且提出要和他离婚,还要带走洛旭,不管怎么哀求都无法挽回。所以当天下午他自杀了。

之后,洛旭的内心就蒙上了一层阴影。母亲带他去美国医治,还是没有用。她觉得这是她的报应,是她让这个家发生这样的悲剧。后来她没有与外遇继续下去,而是把重心放在了洛旭身上。但是洛旭对她充满了仇恨,因为他认定爸爸是她害死的。

洛旭房间的书桌上摆着爸爸最后留给他的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天,他抱着洛旭在雪地里笑得很开心。。。

照片的背面,急促的笔锋,重重地写着四个字:爸爸爱你!

他知道,那是爸爸临死前写下的。他也知道,当爸爸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所以,他永远也无法原谅妈妈。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和妈妈讲过一句话。不管妈妈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当她已经死了,带着爸爸对她的爱,一起给爸爸陪葬了。这样的记忆是洛旭童年时代最大的阴影。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孩子通常不是停滞不前就是继续恶化下去,可是洛旭却这么阳光又这么优秀。

翊晟无法了解,他有多么大的能耐,可以自己医治伤口,并让它痊愈,连疤都不留。没有绯红,没有结痂。他问洛旭,是什么让他改变的,他笑得很豁然,仿佛将一切都狠狠地抛向了身后,包括所有的痛苦。

洛旭六岁的那年冬天,天空下起了大雪。他一个人来到爸爸曾经带他去的公园,独自坐着回想起过去爸爸抱着他在雪地里玩耍的记忆。想着想着他就哭了,在落满雪花的公园里显得特别落寞。眼泪滚下来,弄脏了雪地。滚烫的泪在浇灼到雪地上的时候,雪似乎瞬间化开。

突然,一个年龄相近的小女孩走到他身边,“你怎么哭了?”

绑着两条辫子,纯真可爱地在他面前不停地晃着脑袋。

“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哭呢?”小女孩继续问着,像是从另外一个安静的世界传来的声音。

“我想爸爸。。。”洛旭的眼泪大颗大颗砸进雪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爸爸在哪里呢?他没有陪你玩吗?”

“我爸爸没有了。。。”洛旭伤心得像个被卖到山沟沟里的小孩子吵着要回家。

“不要难过,我听我爸爸说,天底下每个爸爸都会永远爱自己的宝贝,不管过多久都会爱的。所以就算你爸爸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要难过,你只要记住他对你的爱,就可以继续快乐地成长。”

他的眼泪像溪流一样汩汩地流淌着。眼底尽是恐惧,那种恐惧,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就算知道爸爸对自己的爱,每天想几百几千遍,心里的疼痛感也只会越来越强烈。

“来,我牵着你的手,你就不会感到害怕了。”她的笑容如同大大的太阳,在冬日里给人最需要的温度。

世界仿佛不再是他一个人。

心里的太阳慢慢朝不同的角落四散开来,最后温暖了一整片心田。

洛旭的阴影似乎消失了,或者只是隐藏起来了。至少他以为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他的心里开始温暖起来,连笑容都变得特别温暖。

有的时候选择遗忘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些折磨自己的记忆被囚禁封锁起来,就不会不断地长出令人悲痛欲绝的的尾巴,怎么斩都斩不断。

对翊晟来说,这些经历仿佛是电影里的画面。轻轻在心脏上刺了一记,血液汩汩地冒出来,流了一地。别人的悲伤,总是那么轻易地让人产生疼痛感。

洛旭对她的记忆就只有一面之缘。看着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像阳光一样灿烂。也许,就是因为她,才让现在的洛旭看上去那么温柔吧。

翊晟看着若有所思的洛旭说:“你很想再见到她吗?”

“当然想。”洛旭的眼神充满遗憾和惋惜,仿佛因为一个疏忽就与最重要的人擦肩似的。

如果因为自己粗心的疏忽而错失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的话,任何人都会恨自己很久。

“我想到个办法。”翊晟一本正经的样子,感觉只有他是唯一的救世主。

“什么办法?”洛旭的表情比翊晟更加一本正经,仿佛真的觉得他就是唯一的救世主。

“下次下雪天的时候你再次去那个公园,然后你就像当年一样伤心地坐在旁边一个下午,说不定她还会来。”

“白痴啊你!我才没那么幼稚呢!”洛旭瞪了他一眼,然后和翊晟坐在一起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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