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茹姐去洗手间的当儿,我拽过魏志:“你真以为沉默是金啊,老半天不吭气,现在是你在追求人家,怎么感觉是我是男一号似的,搞得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别提多不好意思了。”魏志不屑道:“瞧你那个德行,乐得跟朵牡丹花似的,你倒是好意思说你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一记闷棍打不出一声哼哼来,我不撑住场子这会都该冻得感冒了。”
“她老说什么村上、敦伦的,我搭得上腔嘛。”
“我平常怎么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啊,魏志同志,这教训极其深刻,代价及其惨重……”
“别给我掉书袋,给整点有用的行不?”
“那好吧,我吃点亏,等下我就找个借口溜掉,剩下的就不用我教了吧?”
“好提议,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嘘,她来啦!”
“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能说给我听听?”茹姐的目光在我和魏志脸上缓缓扫过,笑道:“该不会是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吧?”
“哪能呢。”魏志讪笑道,我则把脸转过一边。
“那最好不过,我很小心眼的。”茹姐笑着说,“不过实在抱歉得很,我还另外有事情,约了别人等着的,你们先吃着吧,改天我再请客。”
这下不光魏志蒙了,我的脑袋好像也是进了水一样沉得慌:这家伙也未免太滑溜了吧,像条鲶鱼一样滑溜溜的不知让人从哪里收拾。
“江民,你出来一下。”茹姐冲我招招手,我犹犹豫豫地跟她走到门口,她递过一个叠得很好纸包,“这个劳你交给魏志,他看到自然明白。我这就要走了,真约了人的,不好失约。”
我多少有点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包,看着她渐渐走远。魏志结完账出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回去的路上,很多出去约会的双双对对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我和魏志穿过他们,仿佛在波浪中逆流前进的两条小船。
“你猜她是什么意思?”魏志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的灯管,一只飞蛾追逐着光亮来回地飞来飞去,将灯管撞得乒乓乱响。
“这些事情好像你比我在行,”我把纸包递给他,“给你的。”
魏志拆开纸包,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一百块从中落下,纸上好像写有文字。魏志看完一言不发地递给我,我看那上面写着:“魏志,这是我在去洗手间的当儿写的,谢谢你的晚餐,这是我度过的最有趣的晚上之一。至于我们,我认为你考虑的还不是很成熟,当然这并非说你自身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感受到你的诚意你的真挚,请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个中原因你以后自然知道。无论如何,我非常感激你,也感激你的情意。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这样的情感,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好吗?茹。”
“做朋友不是也挺好的嘛。”我把纸条还给魏志,他接过来道:“是啊。”然后把身体转向墙壁,这是那晚我听到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起得很晚,几乎要迟到了,魏志这家伙还是昨晚的姿势,我推了推他,“快起来,要迟到啦!”“别吵,我再睡一会。”他嘟嘟囔囔地说了句,我顾不上他,胡乱地洗漱一下就要出门,“你真不去啊,翘课被辅导员知道还不骂死。”
“帮我请假就是,就说我病了动不了!”
“她能信才有鬼,这个月请了那么多假,铁定不会再批的啦!”魏志没再作声,转给我一个没有言语的背脊,我只好带上门出去。
赶到课室,正好碰上辅导员检查人数。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真是屋漏更遭连夜雨,破船偏逢顶头风!这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缝放个屁也砸脚后跟,然后迟到了去教室就会碰上辅导员。
辅导员叫欧淑英,50岁上下,魏志见了她总拉长了声音叫道:“欧~老师。”背地里就喊她欧老事,大概是“欧,老是给我找事”的意思。不知道她本人如何见解,我倒觉得相当贴切。别的辅导员带三个班,事情多得处理不过来,只消学生没给她们添乱就高兴得念佛。她就带我们一个班,闲得简直像腌缸里的咸蛋。再加上丈夫长期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她这样的年纪难免空虚焦躁,只好找我们分享一下郁闷,对付我们不像鸡蛋里挑骨头,更像是绿豆里拣王八的眼睛。
我缩头缩脑地想从边上蹭过去,不料还是被她发现了:“江民,怎么这么晚?魏志呢?”
我嬉皮笑脸地回过头:“欧~老师早,我们的闹钟坏了,不知道钟点。魏志他今天好像有点不舒服,怎么都起不来,叫我帮他请病假。”
“又不舒服?你知道这个学期他请了多少病假,再过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个样子怎么行?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没分没寸的!”
“这些事情您最好和他本人说,我既不是他妈,也不是他保姆。正如您所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轮不上我管我也管不着!”
辅导员想不到我会给她这么个软钉子碰,甚至无视自己的性别化身成为同龄男生的母亲,好一会作声不得,最后还是憋出一句:“以后早点来,别迟到!”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暗自庆幸,施施然溜进课室。上午的课没什么意思,学生也好老师也好,无不得过且过,恨不得把时间像书页一样翻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被老师充满磁性的声音催眠得昏昏欲睡,几乎躺倒。说起来还得怪魏志,这家伙遇专业课必睡。我虽没当过老师,但也知道老师最为痛恨那些在课堂上开小差的学生,但不管是哪种小差,像看课外书、乱讲话、写小纸条、吃东西等等,都不及在课堂上睡觉那么恶劣。如果说前者是对老师劳动成果的不尊重,那后者就是蔑视和否定。古人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从没听说师者讲课睡觉解困的。高年级的老师都明白在体型体力处于同等或者劣势的情况下采用武力手段是下下之选,好在肉体摧残不了至少还有精神可以弥补,所以老师一般都喜欢提问。教我们普通逻辑的林助教每课必问,题目当然设置得好像九连环,套进去了就出不来。他提问的时候有个在我等看来是罪大恶极的习惯,对于懂得回答又自信满满的优等生或者眼中波光粼粼地闪烁着的小女生他往往视而不见,专挑那些目光飘忽不定或者整节课都保持静止状态的下手,好像有特殊癖好的连环变态杀手。像魏志这种傻蛋落他手里只好当做练手的靶子。每次上课我都得死死盯住老师的动向以便随时拯救他与水火之中,自己倒可以置身度外,丝毫不感到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