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孩,她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直让人心里发飘,也忽闪得让我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名正言顺的以相亲的名义来见一个女孩,要命的是,还是个美女。
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对着美女盯着看,心里暗爽。
以前,我看见美女都是从其左五米处和右五米处各找一事物并找出它们的必然联系,再从左看到右,这样可以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偷偷的看一眼,然后作贼似地逃走。
“我帅吗?”为了表示我很镇定,我问了一个非常有深度的问题。
她的长睫毛又莫名地闪了几下,然后说:“我叫雪男”,声音很柔,还带着丝笑意,如涓涓泉水,沁人心扉。
真要命,她的声音那么好听,让我有些张手足无措。只是她的文学功底不是很好,很明显,对于我的问题只能用一般帅、有点儿帅、很帅来回答。
我很绅士的低下头去轻声重复了一下,
“雪……男,恩,好听的名字!”
我伸出手,“你好!我叫肖岩!”
“消炎?”
她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浩齿,可能是为了保持她的淑女,虽然笑得香肩抖的厉害,竟然离奇的没笑出声来。不过还是伸出手,和我轻轻碰了一下。
此刻,我的心里不禁大声呼喊:
“我滴神哪!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牵手,还是和个美女!”
我忍不住独自得意的笑了起来。她的长睫毛又开始不要命地忽闪:
“你还好吧?”
我猛然间从神游中醒来。不禁感叹着这世界真是奇怪,在同一座城市里一起生活着,这么漂亮的女孩我竟然没见到过她。也或许,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遇见了她,却良心发现从骨子里找出了些自卑,只好放弃了对她的窥视。
还好我在大学里没白认了一个干姐姐,虽然是被逼着叫的,但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个姐姐才是完整而幸福的人生。不是她的慷慨“出卖”,她的漂亮好姐妹又怎么会坐在我的对面忽闪着她长长的眼睫。
我从来都是无神论者,可这一刻,我突然相信那些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们常挂在嘴边的“缘”。我想,我的前世五百次回眸的一定就是她了。
我很有风度的捋了一下前额并不存在的刘海。
“雪……男,真的很好听,这年头姓雪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努力的咬住嘴唇,咖啡屋里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可以看见她的脸因为竭力地在忍而憋得有些粉红。
“我姓丁”
……
生活是枯燥的,日复一日的工作,每一天都惊人的相似,让我常有些怀疑生命的意义。唯一能安慰我的,就是套着白大褂天天穿梭于洁白的病房中,那种神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和狐朋狗友们在一起喝酒侃大山,常抱怨医生工作的繁琐与紧张。从年末至年尾,没有任何假期,哪怕在众生欢呼雀跃的国家法定节假日,我们也必须忠实于这份职业,在医院里度过,也依然有那么多的医疗纠纷和不被理解。
可当有狐朋或狗友劝我放弃医学,去和他们一起打天下闯荡江湖,我就立刻沉默。然后在兄弟们相互搂着、踉跄着去抢着付账时,我猛然间大喝一声:“今天我请!因为我喜欢当医生!”在他们翻着白眼寻找这句话的因果关系时,我已将找回的零钱塞回皮夹潇洒的拂袖而去。
其实我说的是实话,我喜欢自己的职业。
今天是我值班,下午正在和手术室联系安排一个患者动静脉内瘘手术的时间。护士急匆匆过来通知我,来了个重患者。赶去了床边,才知道是个年轻的女孩。穿着很朴素,很瘦,脸色蜡黄地睡在洁白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的眼神已没什么光采,张着嘴一下一下艰难地呼吸着。旁边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与女孩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旁边。
两个人穿的和女孩一样朴素,男孩的穿着甚至可以用邋遢来形容,却弯着腰紧紧的握着女孩的手,满脸的焦急。经详细的病史询问、门诊和入院后检查的结果,女孩诊断为尿毒症、重度肺部感染、合并肺结核和严重的电解质紊乱、呼吸衰竭。病情十分危险。
那一晚,在呼吸机到来之前,我戴着口罩站在女孩的床头,按压着简易呼吸器的气囊帮助女孩呼吸。让他妈妈在床边陪着,男孩傍晚的时分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男孩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轻轻走到女孩床边,蹲下身又握住了女孩无力的手。
“小静,你还好吗……”
女孩的口鼻都掩盖在面罩里,眼球努力转动着,想去看一眼男孩,却那么无力和无助。
“小静,知道我刚去哪儿了吗?我刚去喝酒了……”男孩的声音带着懦弱的哭腔,在惨白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悲凉。“我不知道怎么办,小静……你不能有事啊”男孩说着,竟然趴在床头哭了起来。
女孩眼睛死死的盯着男孩的方向,眼神有了些光采,却转眼即逝。她的手努力地缓缓举起,去摸男孩的头发。男孩的哭声不止,女孩的眼角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了下来,我站在她的床头,分明听见她隔着面罩微弱地说:“我……没……事……”。
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虽然玩世不恭,虽然看多了这样的生死悲欢,虽然我不喜欢男孩在女孩面前这样的软弱,但我从就不是一个理性的人。我适时的止住男孩的哭泣。对他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认为很土,却是我当时最想说的一句话:“为她加油!她感觉得到!”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个女孩竟是男孩从云南一个山区用几万块钱买回的媳妇。男孩因为一直木讷老实,又没什么手艺,一直找不到媳妇。家里人于是一起凑钱从外地给他买回了这个女孩。结婚刚有半年。住院后,男孩的妈妈给女孩老家打了电话,女孩远在云南的家人竟无动于衷,不愿前来,甚至不愿在电话里和女孩说哪怕只有一句的鼓励。只说既然是收了钱,就与他们再无一切关系了。
后来,女孩转到了重症监护病区。
后来,我打电话去重症病房,值班医生告诉我,那女孩因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蓝球场边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匆匆路过的每一个人。嘴里含着香烟却没有点着,久久地沉寂于这灰蒙蒙的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