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不停地在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小豪。
和这帮狗友说过很多次,上午是我的查房时间。我将手机按掉刚要塞回白大褂,却又响。
我放下病历,歉意地向病人笑笑。走出病房,接起电话。
“有屁快放。”我恶狠狠地说。
“岩子,下午排练!带上你那破电吉。”钱小豪的声音压抑着一股兴奋。
“不是说下个星期才有场地吗?”
“我有一朋友腾了件废仓库,我和张繁去看过了,很不错,24小时全天候随便用”从这得意的语气里我想象着他拿着手机摇头晃脑、口水横流的模样。
我还是犹豫了一下,“可今晚雪男约了我陪她买东西。”
“音响和我们的东西上午我们就搬过去。下午六点我来接你,”他直接无视掉了我说的话。“带上你的电吉,再叫上贝儿那丫头,晚上喝酒庆祝。”似乎为了鄙视我的色字当头,他故意不提雪男的名字。并且不容置疑地挂掉了电话。
夏天虽然快过去了,但白天似乎依然还是那么长。小豪开着他那辆蓝色瑞虎来接我们的时候,老天还没有要黑的意思,阳光洒在医院门口的草坪上,略有些闪动的刺眼。只是不再那么炙热。
雪男就在我的身边,脸上有种莫名的淡淡的开心。从那次她妈妈肾结石之后,她开始同意了和我交往。我们开始了所有初恋的恋人都会去做的事,看电影、麦当劳、逛街,我发现,雪男是属于那种很聪明的女孩,很懂得欣赏浪漫和制造浪漫。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里,总有股清新的温柔在我全身每个细胞里流动。我开始渐渐习惯生活里有雪男的影子。当然,这一切我并不打算向如来佛祖隐瞒。雪男邀请我去她家吃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佛祖对一切都已了如指掌。母亲去世后我几乎没有过那样开心的晚餐。看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食物,和雪男的妈妈善意的微笑,瞬间,我有叫一声妈妈的冲动。那一晚送我下楼的时候,我牵了雪男的手。雪男没有拒绝,静静的陪我在她们家楼下走了一会儿。雪男的手柔软而有些冰凉。后来,我对雪男说,“我喜欢你,雪男。”当时雪男的眼神望着别处,嘴角挂着微笑算是默许。我的心那瞬间感觉在空中翱翔。也有种爆炸般的膨胀,我大声地在楼下喊:“雪男,我——喜——欢——你!”雪男惊慌失措地拉着我就往远处跑,路上给了我个爆栗,“死岩子!妈妈在上面呢!”看着她可爱的表情,我傻笑。原来雪男也有粗旷的时候。
我和雪男坐在后排。小豪开车。
“贝儿呢?”
“我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按你给的地址直接过去了。”
看着小豪不时的从后视镜瞄我们,脸上全是嗳昧的笑。我慢条斯理的捋了捋不存在的刘海,自言自语,“那天和你一起吃饭的女孩子长得还真有点象箐箐,呆会儿见了箐箐,我得问问她是不是还有一双胞姐姐。”
小豪立刻止住那厌恶的表情。握着方向盘严肃地看着前方,再也没有去看一下那后视镜。
雪男忍着笑,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
到了地点。我这才知道小豪为何在电话里那么兴奋。
——这地儿也太大了。
足有四个篮球场大的仓库里堆着一堆木材钢管和塑胶管。金属管在乐器演奏中会有共振,这简直就是特地为我们准备的环绕音响巩固版。张繁和龙飞正在满头大汗地搬着木材。仓库前方搭建的舞台已初见雏形。易贝儿穿着条米黄色的短裤,支着细腿在他们面前煞有介事的指挥着,手里挥着块又黑又破的抹布。
回头正好看见了我们从车上下来,贝儿立刻老神在在地走到我们面前。
“哎,你们怎么来这么晚,想故意偷懒是吧,到后面帮箐箐烧水去。”她手里的黑抹布在手里飞快的转着,让人想起二人转里的傻大姐。我直接过去一爆栗,“一边去,没大没小,这是你雪男姐,叫人。”
易贝儿这才装做刚刚看见雪男,雪男今天穿的是件淡蓝色裙衫,配上一袭长发随意的飘在肩头,虽然比贝儿大了四岁,站在那儿却依然带着卡哇伊的亭亭玉立。低头看见雪男的手和我握在一起,贝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将抹布换了个手,她伸出脏兮兮的右手,“你好,我叫易贝儿,大家都叫我贝儿。”她依旧如平日里一样,字典里有叔叔阿姨大姨大妈老师妹妹弟弟爸爸妈妈各种称呼,唯独莫名奇妙地没有了哥哥姐姐。
很明显这是丫头的恶作剧,我还没来得及阻拦,雪男已经很大方的伸出手和贝儿的湿漉漉的黑手握在一起。并且用女孩独有的方式,俯身和贝儿轻轻拥抱了一下。雪男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肖岩一直和我说起你,原来贝儿真的很漂亮。”
说话声音虽轻,每个人却依然可以听见。我挠挠头,心想,我说过这话吗?怎么我自己都没印象。但贝儿的笑容突地就正常了。热情的挽起雪男的手往里走,“雪男姐,我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嘴张成“O”形傻在原地,女孩子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她竟然放弃了立场开口叫姐姐。这时候,就见一道黑影扑面而来,我反射性的一把抓住,原来是贝儿刚才手里的那块脏抹布。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经过一番艰难的战斗,排练场总算初步成形。舞台已经完整地搭好,键盘、架子鼓、电容话筒、调音台、音箱全部就位,小豪的贝司和我的电吉它放在一角。钢管全整齐的排列舞台前方两侧。将那个巨大的金属梯就放在仓库的正中央,当作是观众席。
没急着去掸身上的尘土,张繁、龙飞、我、小豪,我们四个人默契地并排靠在梯上,看着正对着我们的舞台,心里被一种回忆里的感动所包围。仿佛那年那个舞台上我们齐奏的音魂仍在耳边。是的,那是我们的魂。而现在,舞台就在我们的面前。
我从龙飞口袋里,掏了根烟放在嘴里,依旧没有去点燃。和他们一起,静静的望着舞台……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我们没有离开,就在舞台前方临时搭了个桌,打开我们带来的啤酒,我们共同举起酒杯,庆祝这一片属于我们的LOFT,庆祝属于我们的乌托邦。
那晚,女孩子们为我们的庆祝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哥儿几个都没吃几口菜,却不停地举起酒杯。每个人的眼里都开始有些雾霭蒙胧。当热泪即将滚滚而出的时候,张繁站起来将酒杯高高举在空中。
张繁说:“为了这次比赛……”
小豪说:“为了这个只属于我们的舞台……”
龙飞说:“为了我们的梦想……”
我说:“为了兄弟!”
砰一声,酒杯重重的碰在一起,撞出了第一个美妙的音符。
我终于忍不住,红着脸,口中喷着酒气,一步跳上了舞台,将电吉它的肩带缓缓戴上。
我的手里捏着拨片,手悬在空中悬了好久。小豪他们三个也红着眼陆续的跳上舞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我闭上眼,眼中全是一片纷乱的回忆,回忆那一年大学毕业,在那个舞台上的我们;回忆大学五年的片片回忆;回忆工作以后遇到的种种,甚至,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终于拨响了第一个音符。
优扬的旋律在夜晚这间属于我们的舞台上悠悠展开。小豪的贝司配合着电吉它的高音稳稳的托着我。张繁的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旋着节奏,龙飞将长发系在脑后,眼神渐渐迷离,双手舞动着,落下的鼓点塑造着整个音乐的灵魂。
“空中的烟尘,舞动着我们的青春,我们也想那样去飞,飞向青春的梦想……“
……
就在那一刻,我似乎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找回了那曾经失去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