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莺的雪花渐渐地消失,它们化作泪水穿越了崇莺的大江大河,穿越它们曾经远离的故乡,穿越它们不曾来到过的陌生的地方。
不是你说的你没有想过我,而是在你说的时候你才想起了我。
崇莺的春天再次不知不觉地来了,如在黎明前的夜不知夜里的风已经从远方来到。凌浩再次看到了校园里的香樟长出了许多嫩芽,冒出许多新生的叶子,新生的气息。当他站在香樟树下的时候他总会伸伸懒腰,然后躺在树根下看他最喜爱的小说。倾斜的阳光刮过他雪白的脸蛋,女生们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都会偷偷地看他帅气的模样。
体育课的时候凌浩穿着帅气的球服在篮球场奔跑,他跃身的姿势走动的姿势都彰显在女生的眼里,这个像明星一样受追棒的少年在崇莺的春天变得像是崇莺生息的灵魂。
时光已经卷入了高二,凌浩和茉莉晓同在文科班,每当下午放学以后凌浩都会像载着情侣一样载着茉莉晓在黄昏的旗帜下送她回家,每次都可以看到流落在西天的晚霞已经染上了西红柿的深深的颜色。
凌浩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痕江,所以一放学之后他就载着茉莉晓飞往痕江的路。
我们这是去哪?茉莉晓奇怪地问。
你先别问,待会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呀?
干嘛要告诉你那么快呀?凌浩嚣张地说着。茉莉晓开始有点生气,于是在车上不停地摇,还差点车毁人亡。
来到痕江广场上,凌浩把车放在一边,然后跑到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里面有许多稀奇八怪的东西,一位大叔守在杂货店的门口,他看见凌浩走过来,于是就对着他笑笑起来是那么的仁慈,凌浩擦擦脸上的汗水走到大叔面前气喘喘地说,大叔我要两只蝴蝶风筝。
此刻的茉莉晓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在远处不停地催促。
不久之后大叔从杂货店里拿出两只湛蓝色的蝴蝶风筝,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样,付了钱之后凌浩拿着风筝匆匆地赶到茉莉晓的面前。茉莉晓翘起嘴巴说,来这里就玩这个呀?
凌浩看出她似乎有点不高兴,于是就说,那我们回去吧。
不要,既然来了,那就要好好地玩。
你不是说不想玩的吗?
我哪有说?无赖,冤枉我。
你才无赖。
凌浩你。。。。。
太阳将要在山下像夜莺一样隐藏起来,广场上的人也开始渐渐多了,他们一边拉着风筝一边开心地笑,就如同十年不笑之后疯狂地笑,像个天使,像一枝被纯白色包围的茉莉,更像是在梦影里若隐若现的仙容。
茉莉晓拉着风筝走在前面,凌浩也拉着风筝跟在后面,在广场上的孩子他们都为风筝的高度而感到惊讶,他们的眼神都伸在了高高的蓝天。
正当他们在挥着汗水开心地笑的时候凌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用石头压住风筝线,然后拿出深藏在裤袋里的手机,这时茉莉晓还在开心地拉着风筝。是舅舅打来的电话,凌浩拿起电话就接了下去。
茉莉晓也玩累了,于是坐在广场的石椅上。她突然发现听完电话后的凌浩脸色暗淡了下来,想要哭的样子,他蹲了下来抱着膝盖,茉莉晓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脸,这让茉莉晓感到十分的不安,她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茉莉晓急忙地走过去,拍拍他的头,
凌浩,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凌浩没有回答,他只是站了起来。茉莉晓见他满脸泪水于是心里开始慌张。
茉莉晓,我有点事,我们回去吧。
凌浩擦了擦眼泪,对茉莉晓微笑着说,放心吧,我是真的没事。
凌浩把风筝扯断,然后骑着自行车到茉莉晓的面前。风筝飞得越来越高,可没过一会就慢慢地掉了下来,落在崇莺无尽得边缘,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
茉莉晓上了车,她不再说半句话,因为她知道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凌浩总是藏在心里不说的,问多了只会让他更烦,可是这个时候茉莉晓的心里是最难受的。
斜晖落在凌浩干净的脸上,一阵阵的寒风吹过,凌浩的脸显得更为憔悴,茉莉晓看着他忧伤的背影比看着他哭的样子还要难受,但总是这样让她束手无策。
凌浩把茉莉晓送到她家门口,然后匆匆地开车走了,速度是那么快,即使茉莉晓有再长的视线也追赶不了。她看着凌浩远走的背影,连自己哭了也不知道。
茉莉晓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爸妈都不在,她才想起爸妈去了外婆家。和凌浩一样茉莉晓独自守着一间屋子。她坐下来,可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在想着凌浩,为什么他会突然不开心,为什么连再见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茉莉晓想不透,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心里咕噜个不停。
不行,我要去找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去找他,我要在他身边陪着。
茉莉晓从屋里把妈妈平时用的单车拉了出来,关上门后骑着单车往凌浩家的方向。一路上走过的车很多,茉莉晓在穿梭公路的时候差点被一辆卡车撞到,幸好她还是躲过了。
天已经黑,崇莺的夜又亮起了深色的霓虹,绽放在路边散漫的光芒在魔力晓看起来却依然是模糊,她不知道路途的遥远,她只是知道一直往前。她摔了胶跌倒在路边,流了一点血,可她还是站了起来,继续骑着自行车往前。
来到凌浩家门口已经是二十一点多,那个伫立在郊外安静的地方如今是安静到荒芜,住宅里没有灯光,是一片黑暗的境地。
一阵阵的寒风吹过,茉莉晓突然感到害怕,安静的夜里在这个地方只剩下昏黄的路灯以及崇莺孤独的夜莺惨淡的歌声,谁都不能担保这样偏僻的角落会不会有打劫之类的事情发生。茉莉晓看着被黑暗笼罩的住宅,心里突然有了恐慌,她急忙调车往回走。她知道凌浩根本没有回家。那他会去哪里?茉莉晓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沉重。崇莺的方向那么多,她不知道哪个才是她要寻找的方向。就好像被困在迷茫屏障里在苦苦哀求的人。
茉莉晓拨了凌浩的号码,可是他的手机却总是处于关机的状态。她开始急了,用手擦着正流眼泪的脸颊,感觉到一阵阵的冰凉。
茉莉晓在迷茫之中拨了萌霞的号码,手机里传出喂喂得声音。
茉莉晓怎么了,为什么哭?
霞,凌浩他又不见了,我找不到他,怎么办?
他发生什么事了?萌霞的语气显的比茉莉晓还要紧张,她也开始急了起来。
霞,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总之我找到他,你帮我找找。
茉莉晓把手机挂了,然后蹲在路灯下,她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能这样子蹲着默默地聆听心里的恐慌。突然茉莉晓想起了凌浩的外婆,于是她用手机翻了几遍找到的他舅妈家的电话号码,茉莉晓立即按了按拨通。
电话里嘟嘟地响了一阵子终于有人接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是凌浩的舅舅。茉莉晓正想问他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说,凌浩的外婆死了,她之前患了癌症,凌浩来过,他不停地抱着外婆的尸体哭,我去拉他,他和我吵了起来,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你见到他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声。
时间来到了二十三点,茉莉晓颓废地回到家中,颓废地坐了下来,颓废地想要哭。她在睡之前吃了两颗安眠药,可她却比白天还要更有精神。她坐在电脑前想给凌浩写Email,这样子一直到凌晨。
你又再次和我玩捉迷藏,我始终是找不到方向。
在我知道你舅妈病逝的时候,我知道你比谁都要伤心。
或许你在又是一个人躲起来自责,或许你又是一个人傻傻地躺在角落里。
但无论如何,我只要你不要伤心,只要我找到你,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
这是个青春的迷藏,我想见你的时候你不让我见,而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不需要用眼泪来填写的情感答卷,我需要的是你不离不弃的信赖。
崇莺黑色的夜,凌浩躺在舅妈家后院的那棵终年落叶的香樟树下,那里是他外婆经常来的地方,即使是下雨她也会撑着伞来这里坐上一会,因为她留恋这里的落叶,就像他一点一点消逝的年华,一点一点走失的微笑。
凌浩身子圈成一团睡在大大的树根下,嘴里还咬着十四岁那年妈妈为他祈求的平安符。像是一个被放在水晶杯里的小精灵,不能受一点的吵闹,不能受一点的伤害。
这个时候后院的风很大,香樟树上衰老的叶子不断地被吹落,像崇莺十月的雪花纷飞在不醒的年华,沉沉地把凌浩覆盖。
萌霞家住在附近,不久她发现了这个地方,发现凌浩像死尸一样地躺着在香樟树根下。她抱起他,弄醒了正在熟睡的凌浩,凌浩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安静的女孩,看了好久才认得出那是萌霞。
凌浩,你怎么了?
外婆离开我了,她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没事的凌浩,即使你外婆不在了,可她会在天堂看着你呀。要是你因为她走了你不开心,那她只会比你更难过。
。。。。。。。。
不知不觉地,凌浩已经躺在萌霞的怀里睡着了,安静的后院里有许多的夜莺,它们都在唱着伤心的歌,等待伤心的黎明。夜里的香樟树飘拂着香樟的味道,比百花香水还要浓的气味像花瓣一样地散了,落了。
时光穿梭来到了黎明,茉莉晓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想起了凌浩跟她说过的,他外婆最喜欢的是伫立在后院的那棵古老的香樟树。于是她立即起床,连早餐都没吃就往凌浩外婆家跑去,当她来到那个绿荫森森的后院时,她看到了一直都在寻找的凌浩,看到了萌霞,凌浩躺在萌霞的怀里,茉莉晓明显是有点不高兴,她走过去大声地把它们叫醒了。
凌浩看着她,还是改变不了先前像个死人一样的表情,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他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他走的背影是那么的忧伤那么的无力。茉莉晓和萌霞都无可奈何。
四月,崇莺开出了许多白色的鲜花,凌浩曾背着吉他行走在崇莺的边缘,他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原野,无穷无尽的黄昏以及无穷无尽的想念。站在延伸无尽的黑色铁轨上,他看到了许多归家的轨迹和许多分离的轨迹,就像他和外婆曾经的不离不弃以及现在的天各一方。
那弯曲的黑色铁轨已经消失在黄昏浓的地平线,岁月从没有对我留过情。
是我在想着你,因为你在看着我,我走不出你孤独的眼神。
凌浩在他外婆的白色葬礼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即使天是很热,他还是穿着,还带上了墨镜和黑色的西式帽子,像是一个处在黑暗的世界里多愁善感的祭师,有着与妖魔鬼怪相残的味道。他一动不动地靠在教堂的门前,低着头,更像个木头一样的黑色守护神。
教堂里插着许多纯白的白仙花,像是崇莺十月被禁锢的雪。这一天崇莺的天空灰灰的,似乎守候在西天的乌云就快要掉下来把一切都埋葬。当葬礼正在举行的时候,天空飞过了许多流落在崇莺的候鸟,飞落在它们想念的西天想念的家。
来鞠躬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礼服一步步地向前鞠躬,然后一步步地往回走,最后是一步步地离开,一步步地沉默。
茉莉晓和萌霞守在凌浩的身边,守候这个悲伤得像黑色木头一样伫立着的人。最后校长也来了,他带着他形影不离的手下陆陆续续地到来,同样穿着黑色的礼服。鞠躬完以后他和凌浩的舅舅咕噜咕噜了一阵子,然后来到凌浩的身前,拍拍他的捐膀,接着和他的手下离开了。
白仙花的葬礼,送走了青春的葬礼,缠绵了岁月的葬礼。而最终所有的葬礼只剩下零碎的回忆。
在回忆里,没有花香,没有笑脸,没有眼前一幕一幕你离开的背影。
无论在天堂,在地狱,那只是被现实包装的距离,而我们真正的距离原来是不足一厘米。
葬礼完以后凌浩开着舅舅黑色的小娇车,茉莉晓和萌霞也跟着上了车,他们来到了凌浩的家里。凌浩匆匆地走进房里,从一个深藏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以前外婆送给他的东西,包括凌浩最喜欢的那个兔娃娃。
凌浩又再次开着车在公路上奔驰,茉莉晓和萌霞一路跟着,生怕眼前这个受伤的精灵会做什么傻事。只是一路上他们都是沉默。
这是个沉默的年华。
凌浩来到崇莺的海滩,那个他曾经常来这里练吉他的海滩,他曾经和茉莉晓来过的地方,其实他第一次来这里是他十岁那年他外婆带他来的。所以他最熟悉这里的味道。
又是崇莺静默的黄昏,海滩边从西天远远地吹来了白仙花的气味。正要隐藏的太阳躲在黑云里绽放出从来没有的斜晖,是远归的青鸟送走了埋怨的歌声。
凌浩从袋子里里拿出了打火机,他把装满珍贵回忆的袋子点燃,然后静默地站着,在回忆中穿梭他所有的年华。
火越来越大,被燃烧的回忆也渐渐消失,风停了,火也灭了,被燃的珍贵的东西变成了黑色的灰烬,已经不是曾经可爱的模样。最终是远洋的海风把它们带走。
茉莉晓侧脸看着如今冷静而沉默的凌浩,看着从黑色阴影里走出来的他,似乎感到很高兴,很信服。她知道,眼前戴着墨镜穿黑色长袍的凌浩已经变得坚强,沉重,再大的风浪他也不会害怕,不会退缩。
凌浩双手插在裤袋里,坚定的眼神眺望海洋的无边,眺望天空隐藏的无尽。他这样子在海滩上站了好久,好久,在时光的战场上,他已经站成一棵千年不倒的松。
最终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在上车之前,凌浩在黄昏清晰的路径作深情的回眸,他离不开这里的回忆,可始终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海鸥随着海风一点一点地回归,一点一点地停留,在它们不离不弃的驻地。黑色的轿车远走在黄昏细小的路径,沿途只留下不可磨灭的被伤心留恋过的轨迹。
青春是个迷宫。
许多你认为未曾来过的地方,其实已经来过。
许多你未曾看到过的地方,其实都是你可以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