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启,寒风吹来仍让人瑟瑟发抖,步胜天旁若无人的走在冀州城的大街,万正南一死,他的天魔刀法是不是万无重所授便又无法查证,那朝阳楼也不知在哪里?现下唯一剩下的线索只有那鬼王刀了,上次不慎让他逃脱,只怕再想擒得他绝非易事,更何况现今又背了个杀万正南的罪名。
遇事随遇而安,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这是柳无胜常说的话,步胜天自然不会在意天下人对他的看法,他不想让人了解他,因为柳无胜的死让他觉得敌人或知已,越少越安全。
朝阳楼,鬼王刀、万正南,七杀盟,让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急需理清一个头绪来,鬼王刀是万正南的弟子,按理说鬼王刀在阵前冒死也不肯说出万正南的名字,必是师徒情深,鬼王刀投身辽营,是受大宋降将王继忠引进,那万正南断无不知情之理,黑衣人与万正南被杀前的对话,显然暗藏玄机,二人必定很熟,那黑衣人到底是谁?既然很熟,为何又会突然间杀死万正南,难道是那万无重知道自己在找他,是以走来杀万正南灭口,但从黑影匆匆而过的身影绝非是万无重,七杀盟,七杀盟到底是什么?十二月初七,还有六天就是十二月初七,究竟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一阵思虑后,还是决定先找到那鬼王刀再说。
一阵寒风吹过,步胜天正自用过早饭,忽然发觉身后有个人一直跟着自己,当下便加快脚步,走进了街角的暗巷,步胜天身形一纵,跃上屋脊,再看那人居然也跟了过来,待得近前,竟是那镇三环,心想此人倒是不可小看,昨夜离开归云庄又到了破庙,而后趁黑住进了一家客栈,归云庄离这冀州城至少也有十里之遥,居然还让他找到自己。莫非客栈有他的眼线?万正南的尸骨尚未下葬,他居然可以抛开不管来追自己,这人行事不按常理,看来日后确要对他多加提防。
那镇三环追得进暗巷后,不见了踪影,竟然叫将起来,“步少侠,步少侠,你在哪里?”
步胜天被他逗得竟有些忍俊不禁,适才他跟踪自己显得颇为神秘,如今不见了步胜天人影却又自曝形踪,当下坐在屋脊叫道:“你身为归云庄大弟子,不尽孝道好生安葬那归云庄主,却跑来此处与我套交情,是何道理?”
那镇三环也当真无奈,笑道:“我中了少侠的毒,怕少侠离开归云庄后贵人多忘事,一时不记得小的了,那我的小命不就一命鸣呼了。”
步胜天为了拿解寒毒的解药,这才随意让镇三环吞了一粒治伤的药丸,以此相挟,药丸本就无毒,是以未在意,若非他找来,自己倒还真忘记了,当下笑了笑道:“我说过解药若真有效,我自会救你,你如此跟踪于我,岂非认为我步胜天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少侠千万不要误会,在下只是紧张我这条小命,却并无加害少侠之意,况且以少侠的武功,小的若能在少侠手下走得三招,却也是大大的造化。”
步胜天道:“鬼王刀同为万正南的弟子,你做为大师兄没理由会比他差”
镇三环道:“那鬼王刀常承德,是家师一位故友的后人,十年前师父从城外荒郊救得他回来,之后便一直留在了归云庄,平日里他与师父都是以叔侄相称,师父对他也是信任有加,自是将毕生绝学倾襄传授,怎是我们这些弟子所能相比的。”言下之意,竟像是在说万正南偏心。
步胜天心道:我道怎么那鬼王刀看来年纪要长于这镇三环,怎么镇三环却是大师兄,却原来里面还有这层关系。但见镇三环嘻皮笑脸与昨夜在归云庄大堂那个慷慨激昂的表情浑然不同,真有些弄不懂此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想起昨夜镇三环与那戴胜雄和贺一常几人商量对付自己毒计时,说得甚是卑鄙,在其卧室又见得他眉开眼笑丝毫不为万正南之死而伤心,心中对此人早已看不起,今日他寻得自己却不知在旁又埋伏了些什么人?当下提高戒备道:“所以你心里倒是挺希望万正南能早些死,便称了你的心意了。”
“少侠说得哪里话?我虽是对师父略有些不满,却还不至于恨他到这个程度,况且师父死了,无双师妹自然会伤心,师妹她不开心,我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昨夜你不是说,你那无双师妹如今是不嫁与你都不行了吗?”
镇三环道:“不瞒少侠,昨夜我在群雄面前那么一席话,传到师娘耳朵里,师娘道我赤胆忠心,说我当真是要为师父报仇,她便将无双师妹许配于我。”
步胜天道:“你那无双师妹当真也喜欢你么?还是你一厢情愿。”
“这些就不便告知,归云庄上下人人皆知我对无双师妹欢喜,只是师父说我行事还不够稳重,因此一直未将师妹许配于我。”
步胜天心道:看不出来此人竟也是个情痴。但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当下便道:“你若想赢得你那无双师妹的欢心,此刻最好还是回得归云庄才好,令师尚未下葬,在贵庄作客之人都尚未离去,你作为大师兄走将出来,恐怕不太妥当吧!”
镇三环双笑了笑道:“那便请少侠赐与解药吧!”说着便将手伸了过来。
步胜天正想告诉他实情,但一想此人万一真在周围做了什么安排,自己告诉他药丸无毒,说不定可能再次受困,当下道:“七日之内,定当托人将解药送于归云庄。”
“那在下还是跟着少侠好些。”
步胜天从未见得如此死皮赖脸之人,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处理,他想跟来便也随他了。当下再不理会,自顾自寻路走去。
行得几条街,见得路口有几个乞儿衣衫单薄,在风中已冻得嘴唇发紫,正不停地向来往行人不停叩拜,步胜天正自不忍,却见那镇三环已走得过去,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分别给了一人一块,又脱了外套披在一个年纪较小的乞儿身上,步胜天看在眼里,心道:此人倒还有几分良知。
步胜天见那镇三环叹了口气道:“连年的战事,不论成败,苦的还不是百姓。”此言一出,步胜天也颇觉意外,但又怕他是故意做戏给自己看,是以也仍装作冷漠,径自又往前走,方走得数十步,便听得身后那几名乞儿大叫,开始以为是他们欢呼,也不以为意,却又听得一名乞儿叫得一声,“把银子还给我。”二人这才猛然回头,只见两名四十上下的乞丐,抢了几个乞儿的钱正要向怀中塞去,那镇三环顿时怒从中来,急奔了过去,抓住那二人一顿痛打,只打得那二人将银子双手捧上,不住的求饶。镇三环接过银子厉声道:“乞丐可以被人看不起,但是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从几个孩童手上抢东西,你们根本枉在世上为人。”这几句话虽然无甚大道理,但却也说得大义凛然。那几名乞儿接过镇三环手上的银子,满心欢喜跑了开去,步胜天此时也走了上来,踢了二人一脚,喝了声“滚”。
见得二人离去,那镇三环似仍心有余忿,步胜天浑然不解,回首环望了四周,见四处街口都蹲着许多各处因为逃辟战事的百姓,一时间也是心中凄然,再看那镇三环却一脸肃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激动?”步胜天摇了摇头。
“因为我从前也是个乞丐,在遇到归云庄主之前我只是一个流落街头没人看得起的乞丐,所以我比任何人懂得生存的价值。”
步胜天愕然道:“那你不是应该更加感激万正南的收容之恩。”
“我在他身旁十五年了,十五年我表面上虽然是他的大弟子,但其实我在他眼中根本连一条狗都不如,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他从翠云阁出来,一身酒气,我跑上前去,要他施舍几个钱,他一脚将我踢翻在地,然后“哇”地一声把所有东西吐了我一身,接着便对我哈哈大笑,那天天很冷,地上下着厚厚的雪,那些东西吐在我身上很快便结成了冰,想翻身逃开,但是又被他一把抓住,我使尽全力却没办法动得半分,他将我举过头顶丢了出去,我当时便摔在地上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在一张大床上,如梦一般,原来是城西的张大夫出诊时见到我晕在地上,这才把我带了回来,又替我换了干爽的衣服,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我把鬼门关拉回来,那张大夫看我可怜,要留我在药铺里做些杂活,但从那一天我便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踏在万正南的身上,让他尝尝受人ling辱的滋味。于是我谢绝了张大夫,跑在归云庄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他才肯收我为徒,但却一直未肯教我武功,只是负责帮他炼制寒冰掌的解药,之后几年里无论他对我如何ling辱,我都极力咬紧牙关忍着,直到六年前他因为结交辽人害了两位武林人士而被苍云道长打成重伤,我把他救回归云庄之后,才开始真正传授我武功,这六年来我也从未向人出过手,在师父眼里我只是一个不成材的弟子,直到我突然发觉自己的武功已经超越了万正南,我才开始等待时机报复。可是当我把所有计划都盘算好时,却突然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他的女儿万无双,为了无双我只得将十几年计划全部抛弃。但万正南尽管知道我和无双情投意合却仍然不肯将无双许配给我,因为他从来就看不起我,每当我胸口隐隐作痛时,便能勾起我的怨恨,所以当万正南被杀那一刻我其实比谁都要开心。”镇三环说得语气激动。
步胜天此时才恍然大悟,对他的看法也大大改观,终于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出言羞辱他,他都不以为意,也暗暗佩服他的坚强,他虽怀有恶心,但终于还是知道悬崖勒马,他既说得如此坦承,归云庄主自然不是他所杀,而且那黑影也不可能是他,他说的没错,乞丐也是人,可以被人看不起,但是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
镇三环道:“我本可以有很多次机会向你出手,可是我都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
步胜天摇了摇头道:“你杀了我,不是更可以证明你对万正南的忠心吗?万夫人必定会即刻将万无双许配给你。”
镇三环又道:“你和破庙内的那对男女非亲非故,却可以为他舍命重返归云庄拿取解药,这份侠义我镇三环自叹不如。而且以我的武功也没有把握可以胜得了你。”
步胜天笑了笑,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自己曾经还以为他只是个无赖而已。望着望四周,突然向镇三环问道:“冀州城的首富是谁?”
镇三环与他相视一笑,竟似心领神会,二人隔赅竟在这一刻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