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算错的。心里再也顾不了其他了,当接到妈妈的电话说让自己回家一趟的时候心就不在平静了,如果阿嫲含恨而终那将是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伤,如果真的那样了,恐怕···就连自己,也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我是阿嫲一手带大的,到毕业要出来工作的时候爸爸和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停争吵着,然后就是永无休止的冷战,尽管这样的无硝烟战争早就已经让人麻木到筋疲力竭,也只有当主角的两人还是乐此不疲,所以林心不愿意在家多呆一天,她从小到大的作文无疑不是说恨不得永远都不回那个家,这样的战争已经覆灭了我们姊妹整个童年的美好,而阿嫲···就是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放不下那里的原因,她是个苦命的女人,有徽州女人所有质朴的特征,善良,勤劳,甚至是非比寻常的安于生活,自己生养了六个儿女,改嫁后也没有二话没有的接受了去世的大奶奶遗留下来的两个孩子,等到终于所有的孩子都可以自己独立的时候,她还是没能熬出头。
原以为终于可以享点福,但接踵而至的孙子孙女让她狠不下心丢弃,小时候也会当着我的面哭泣,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和吵架一点也不含糊,还当仁不让仿佛舍我其谁的儿媳妇。可哭完还是抹尽眼泪,拼死拼活,尽心尽力的承担我所有的哭闹······
还记得最早她背我上山采茶的样子,嘴里哼着山歌,拄着拐杖一步一摇,就怕吵醒我的样子···也不会忘记她教我采茶要从茶树根部开始往上采,一点一点的做,不要心急,只有把每棵茶树新长出来的全部摘完,它才会有力量长的越好,采茶不是为了赚钱而去做,只有用心去呵护每株茶树,它们才会越长越好,长出来的芽也会更有力量,那时候阿嫲的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
后来···我开始上学了,要坐车到很远的镇上读书,不再天天回家了,刚去的时候每天都哭,坚持不到一个星期就重感冒回家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高烧不退,土医生说或许就把脑袋烧坏了,可阿嫲说什么都不信,她把我抱到她的床上,夜夜不离身的抱着,喂进去的粥吐出来了就擦掉继续喂···可能是我真的命不该绝。好了一点爸妈就送我去学校了,她在车后跑了很远的身影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记忆。
年年清明节的时候她会亲自带我去给每个祖先上坟,嘴里总是念念有词的求他们多保佑保佑小林家这个可怜的小娃学业有成,有朝一日走出大山住大屋,再不用吃她年轻时的苦。那时候家里很穷,锅里的菜还没有熟几只小手就要伸进去抓着吃,可每次都被火爆脾气的爸爸打手板,阿嫲也被叫着站在边上看着,我们叫的撕心裂肺的时候连她的身躯都是一抽一抽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后来就真的长大了,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用隔壁邻居的话就是飞出大山的凤凰了,临走的时候她把她所有的私房钱连带破手绢一起偷偷地塞给了我,我没要,又偷偷的塞回了箱底,那天车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金灿灿的···
她知道,祖宗真的显灵了,她的小丫头飞出大山了,她也知道,这样一年就没有几天能见到她的小丫头了,可是她还是笑着送我到村口,脸上还有来不及掉下的眼泪。
四年大学,然后毕业,满世界的找工作,忽略了等在电话机边上的她,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混混沌沌的过了三年,只知道就有钱了,过年的时候给她买了一身新衣裳,看她大年初一穿上的时候连摸都不愿意让林心摸一下,说林心出去的比我早连家里还有一个阿嫲都忘掉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心的男朋友脸不自觉的转了个边,年后,林心要结婚,妈妈偷偷找到阿嫲让她把我留给她的钱拿出来借用一下,她却气急败坏的指着妈妈的鼻子骂她没良心连米米给的棺材钱也要夺走,妈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外婆打电话给我说阿嫲老糊涂了,这么大的年纪突然就要打你妈,不就是几百块钱的事嘛···我不停的道歉,当天就给妈妈打了钱这事才算过去。我不知道一向安稳的不愿与人为敌的阿嫲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可能真的上年纪了。
九月的时候她重感冒卧床不起我是知道的,后来不是说好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太多的关注,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连神智都不太清楚了,最着急的就是要我一定要把男朋友带回家。我一直都和她说我有男朋友的,家世清白,人也老实,就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一起去看她,她一直说能理解,大城市肯定不是想干嘛就干嘛的,现在她却说她不想到死都不知道米米的未来交到了一个长成什么样的男人手里。想想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比我小两岁的林心都是快要当妈的人了,而我却连男朋友都没有带回家过。
阿嫲,请你等等我的脚步,我一定不会让你担心的,米米的将来肯定是你想的那样幸福,请······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