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南方城市珠海。
下午三点四十,香洲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大门里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男的个子一米八左右,五官端正,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浑身带着一股成功男人的自信潇洒,走路目不斜视。出了大门,直朝路旁一辆黑色丰田小轿车走去,开门,上车,发动车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只留下小车走后一股汽油烟味。
相比那位年轻女人,还站在阶梯上错愕地看着这一切,眼里有淡淡的忧伤。不算很漂亮的小脸上有一双水汪汪的浓眉大眼睛,清澈见底。此时眼睛里含着隐忍的眼泪,不算很长的头发随意地绑着一个马尾,提着女士背包,穿着普通的街边连衣裙,半根的女士高跟鞋,一步一步无力地下阶梯。经过的路人只是无意看了几眼,又继续赶路。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生活节操加快的社会,没有路人会突然关心一个陌生女人的心情。
提着挂包,漫无目的地走着,沿路的风景,热闹的街市,春天的气息,这一切张茜都感觉不到,只是想走,去那也不知道?
张茜,山西人,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六五,身材马马虎虎过得去,长相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有山西女人的温婉气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给她添了几分女人娇柔。高中毕业,目前就职于一家香港制衣厂,负责收发成衣成品和半成品工作。谈不上是城市白领,也谈不上是蓝领,(说明,2004年。珠海的普工平均工资是860元)只是工厂普通的中层管理,每月拿着连加班工资一起才2000元的工资。不痛不痒的工作张茜已经干了七年。而就在今天上午,因为货板的问题和工厂厂长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辞职了。又在刚才,和相恋一年,结婚三年的丈夫,懵懵懂懂又平静地协议离婚。
走到一个无人区,坐在路旁座椅,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张茜想哭又想笑。哭自己失去一直坚守的婚姻,笑自己的天真和单纯,走到这一步是谁的错?
结婚是认真考虑过才结婚的,离婚是赌气草率地离,而现在这一切都变成真的了?望着路旁随风摆动的树枝,张茜欲哭无泪。我三年的婚姻也随着这春天的风一起吹走了。连带着张茜纯纯的初恋一起带走。多么的可笑啊!多么不可思义,用力地陷着右腿,有痛感传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再次提醒张茜面对现实。
手机有短信传来,张茜无力地打开,看着短信的内容再次真的明白了,古子林真的跟自己离婚了,他打到张茜户口的三十五万元整,让张茜真的明白事实,这个男人真的说到做到。就在刚才,签字离开的时候,他只对张茜说:“我会马上叫公司会计把钱打到你的卡上。”说完豪不留情地掉头就走,仿佛陌生人一样。看都不看张茜一眼。
此时,张茜真的很恨他的说到做到,连张茜最后一次借口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这个男人真的好绝情。他还是那个抱着张茜说:“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无论你生病,变老,残疾了,我也永远不变心,永远爱你。”的男人吗?望着手机里的三十五万,四年,一千多天的报酬,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张茜内心无比神圣的初恋,古子林既然要拿金钱来买断?是自己太天真,还是他太现实。
张茜可以高傲地不接受古子林的钱,可是家里的条件不涌起她那样做,弟弟还在读大学,爸爸妈妈没有多余的钱,这几年,一直是靠张茜的工资维持着。而现在张茜刚刚要面临失业,失婚,无依无靠流落外乡,不要这些钱还怎么生活?
再说,张茜也没有过分,这钱是古子林自己要求给张茜的赡养费。这些钱对于现在的古子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九牛一毛而以。铜亭花园的房产现在已经涨到一百多万,他的公司资产去年也翻了一赔,如果打官司,张茜可以分得更多,可是张茜不想,不想这样做,甚至连离婚也不想,只是张茜高估自己的魅力,生气脱口而出的离婚,古子林既然当作认真,二话不说马上写好协议,打印,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有今天的结局,这一切太突然,太意外。
早上浑浑噩噩地跟着他来到离婚登记处,排队的时候,张茜都在期待古子林的突然反悔,或者材料没有带齐,最好是身份证忘带了。可是古子林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像他的工作一样,一切都安排井然有顺序。直到签完字,张茜还不在状态中。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个小时前,还可以骄傲地跟别人说:“我是正正经经的珠海人。”
可是现在又回到原点,又回到千千万万的打工潮中一员。(珠海人叫捞妹,他们管不会说白话的外来打工者的称呼。我本人是不喜欢这种叫法。我曾今在九几年的时候经常听本地人这样叫,心里特不是滋味。这几年好多了,已经流行普通话了。)
手机又想起来了,看着工厂熟悉的号码,张茜接起:“喂,你好,那位?”
挂上手机后,张茜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痛苦,刚刚人事部经理既然打电话通知张茜,公司不接受她的辞呈,另外安排新的职务给张茜,叫她明天到人事部接受调令。听她的口气好像是高升了。在张茜的追问下,人事部经理告诉她,理由很简单,张茜是工厂老工人,算是半个技术工,对工厂情况很清楚。加上上午跟工厂厂长吵架那时候,被很少来工厂的黄小姐看见,(黄小姐一个厉害人物,也是张茜的贵人。)黄小姐坚决要留下张茜。她欣赏张茜的直言敢语,算是因祸得福。
工作是没问题了,可是婚姻却没办法了。闭着眼睛,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做梦,自己没有离婚,跟古子林还好好的。下班了,还回到那里,买菜做饭,然后等着他,八九点再把菜热一热,直到他打电话来说晚一点再回来,自己一个人吃掉,最后等到眼睛太困了,枕着有他味道的枕头入睡。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一切都成了过往记忆。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用嘴角舔了舔,是咸的,真的很咸。
张茜不再在意路人的眼神,你们笑吧,尽管嘲笑吧!就是想哭,想放声大哭,把内心的委屈,伤心,难过痛哭发泄出来。
迎宾北路大道旁,一位年轻女孩放声痛苦,引起路人的驻足观望。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终于有年老一点的阿姨看不过意,出声问:“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遇到困难啊?丢钱了,还是怎么啦?”
张茜抬着满眼泪水的脸看着围观的人,感觉实在是太丢脸了。不顾那位阿姨的追问,匆匆离开那里。一路虽然还在流眼泪,不过已经好多了。心情也舒坦一点。想想刚才实在丢人,既然为了古子林,在马路旁不顾形象地大声痛哭。而那个曾今海誓山盟的男人,既然那么的无情,把自己扔在门口置之不理。张茜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曾今相爱过吗?就算离婚了,那也是一个相处一千多天的人啊!他对自己一点点的感情也没有吗?都说夫妻相处久了,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啊!既然会绝情地一句再见的话也不说。古子林真的这么冷血无情吗?他还是四年前那个一脸充满阳光的男人吗?那个在自己伤心难过时候安慰自己的人吗?那个张茜半夜发烧,冒雨背着张茜送去医院的男人吗?那个住着十平米小套房,仍然安慰自己说,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现在日子好过了,人却不见了?是时间改变了古子林,还是古子林改变了时间?
三年前的甜言蜜语仿佛还在眼前,仿佛古子林还笑着跟自己说:我们会有大大的房子,我会送你漂亮的钻石。你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妻子。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直到我慢慢老去,然后满头银丝的我们,手牵着手互相搀扶着慢慢散步,引着朝阳慢慢讲我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时间真的能使爱情降温吗?爱情真的只有保温期吗?是不是过了那个时间,爱情也会随着保温期过期而坏掉?什么都是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生一世,永不变心,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张茜越来越迷惑了,越来越觉得这像一场梦,一场无声无息,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唱的梦,周围没有观众,只有古子林高傲的抬着头观看,给不给掌声,还得看他的心情。他高兴了,拍拍手。不高兴黑着脸走开,留下难堪的张茜收拾残局。
下雨了,春天的头一趟雨,开始有小颗的雨点掉在张茜身上,慢慢地大颗大颗的雨点往下掉,张茜感觉到了,路人纷纷加快脚步躲避。只有张茜无所谓地慢慢走着,下吧,下吧,下大一点,越大越好,可以放心痛哭,不用担心旁人异样的眼神。顺便洗刷张茜的内心,把一切不开心全部带走。可是大雨中不躲避的张茜,看在旁人眼中更像是傻子行为,路人纷纷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年纪大点的路人开始议论纷纷说:“这姑娘是不是失恋啊?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也不躲避?淋坏身体她父母该多担心啊!现在孩子怎么动不动喜欢这样,真是看不过去。”
也有人小声迎合说:“那你去拉拉她,拉住她躲雨。”
说话那人赶紧推说:“哎,现在人跟我们不一样,讲究个性,你没看电视吗?行为艺术,懂吗?不懂,我也不懂。算了,不找这麻烦。”
正好经过这里的张茜,听到这里明白自己是在糟蹋自己身体,突然醒悟,自己这在干什么?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值得这样做吗?就算自己这样做,他会突然来到眼前跟自己说:“宝贝,我今天是跟你开玩笑的,来,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