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小江湖(3)
丽江这个地方,果然如别人说的,很慢。形影单只或者成群结队从寂静古老的小巷里走过的人,踮起脚轻轻走过的猫猫狗狗,兀自生长的花花草草,还有天边像棉花糖一样堆积着甜腻厚重的白云。它们构成了一派自然和谐的丽江景象。在丽江,时间仿佛永远也用不完的样子,岁月在此凝固成一幅安静而隽永的画面。于世无扰,只争朝夕。
事情的进展也是慢的。琐碎的细节几乎消耗光安至和严旭的精力。请来了装修师傅,姓胡,据说是古城手艺最好的工匠。要跟着师傅去看装修的材料,要盯着装修的进程,还得挤出时间去办理证件。丽江的各个部门,分布繁杂,两个人总是急切地疲惫地从城市的这头奔往那头。而且人情世故并不是初出社会的他们能完全懂得的,提着礼品东奔西走,给人赔笑脸跟人装可怜,办证的事情依然没有丝毫进展。
丽江的阳光极为猛烈,毫不留情的打在他们身上,穿透前胸后背的热量,让他们全身火辣辣的疼。安至现在一点也不觉得丽江的阳光充满神性了,在办理完健康证回来的路上,她气急败坏地对严旭抱怨:“我都快要变成烤鸡了!而且,我的脚好痛啊!”
两个人在玉河广场的石凳上坐下,坐了一会就感觉那热度快要窜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无奈两人只好改为蹲着。安至伸出手来挡住刺眼的光线,一边摸着被太阳晒得通红的皮肤,皱着眉头撅着嘴巴一幅很别扭的样子对严旭说:“我看过不了多久,不止嘴和下巴,我的皮肤都要烂了!”严旭一边拿出烟来抽,一边瞄了瞄安至,看她急躁得好像要喷火的样子,便指了指对面的肯德基,“我去给你买冰激凌怎么样?”
“好啊好啊!”安至连声答道,“可是我更想喝雪顶咖啡!”
“雪顶咖啡贵啊,冰激凌便宜些!”严旭本来想这么说,但是他看了看安至,瘦小的身子蹲在路边,黑而憔悴。刚刚抽过血的手臂青筋都突了出来,她还一边用手使劲去抓被太阳刺得又痛又痒的皮肤,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于是他对自己说,就奢侈这一次吧!
“你要不要进去坐会,休息下,肯德基里面有空调。”
“我一点也不想动了,严,好累,脚都抬不起来。”
严旭大口的抽完烟,走到对面的肯德基给安至买了雪顶咖啡。安至远远地看着对街的严旭从拥挤的人潮里走过来,他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是安至熟悉的那种阳光和温暖,只是现在,在烈日下拥挤的人群里艰难行进的严旭,让安至觉得很心酸。太阳明花花的照在他的身上,聚光灯一样的照耀着这个瘦弱而坚强的男子。他身后的街景忽然化为一片虚空,好像他正是从一个不知名的远处走过来。这个总被安至认为是大男孩的男子,这个总让安至觉得心思脆弱对人依赖的男子,在丽江的这些时日,已然改变。
安至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偷偷地瞄严旭,问他:“你干嘛不喝啊?”
“我不渴,一会回去喝水就好了!”。
安至放下吸管,有些愣住了,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严,以后我吃冰激凌就好了!”安至转瞬又笑嘻嘻的把咖啡递给严旭,“你也喝一口嘛!”
“没事。你就趁现在好好享受吧!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天天喝咖啡啊?毛主席说了‘勤俭节约是良训’,需要钱的地方还多,总不能把你惯坏了,当我们的蛀虫吧?”
说完这些,严旭陷入了沉思,安至见他并不想抬杠,于是就伸手过去敲他的脑门:“你不会这么快就泄气了吧。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严旭欣喜的跳起来,大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不办证,咱开黑店。”
“你这是出了哪门子馊主意啊,严旭的脑门又耷拉下去,十分懊恼,半天才茅塞顿开两眼放光的说,“啊!这你也想得到!”
“你看啊,这是我查来的资料:‘丽江自2003年开始严格控制对古城区的商铺管理。驰名中外历史悠久的古城不能就这样被商业化侵蚀’,所以办证之事难如登天,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一个营业执照得多少钱啊?一百多万!所以五一街的商铺和餐厅大多都没有营业执照。”安至坏笑着说,“只是,以后来了城管或者其他部门查证的我们就关店走人。”
严旭想了想那些相关部门丑恶的嘴脸,一副办事不力却非要为难他们的姿态,连说话的时候都不看人眼睛,心里也愤愤的:“哼,就会欺负我们弱势群体,我不办证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就跟他们玩躲猫猫!”
回来以后,安至几乎是瘫坐在对面赵姐的银饰店里。赵姐端出茶水来,安至一口气喝掉大半杯,然后心满意足的呼了一口气。
“创业不容易吧?”赵姐笑嘻嘻的看着她,“连我们本地人都觉得生意不好做呢,你们还真是有勇气。”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就选了这条路呢。”安至苦笑着答到,一边抬起头和站在房顶上修补瓦片的胡师傅打招呼。在丽江明亮的天光里,逆着光只能看见黑黑的人影在房顶上穿梭。胡师傅边做工还边哼着小曲。善良憨厚的男人,笑起来好像一块充满褶皱的黑炭,他穿着廉价的衬衣和草鞋,时常被灰尘遮盖住本来的肤色,但他这并不妨碍他的快乐,自得其乐,自给自足的快乐。
等他们收工从房间里出来,严旭赶紧上去散烟。
“师傅,您看依照我们这个进度,什么时候才可以竣工啊?”严旭递给师傅烟,想确认下装修的进程。
胡师傅憨憨的摸了一下头,用浓重的本地口音答到:“你们放心,我们答应你们的时间,一定可以按时完成的!”他看了看坐在对面店里摇头晃脑听歌的林安至,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慈祥的笑,他喊她:“安至,你明天早上7点跟我去市场上拿材料。”
安至莫名其妙:“为什么是我啊?”她指指严旭,“他是男的哎,让他去嘛!”
严旭忙不迭的摆手:“师傅让你去就去嘛,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等师傅走了他悄悄的在安至耳边笑到:“说不定他是看上你了!你瞧瞧,他不是带着个儿子小工嘛!铁定是想让你当他们家儿媳妇,哈哈哈……”
“什么呀!”安至伸手过去打他,“我都累死了,还指望明天睡个懒觉呢!不行,你也得跟我去,凭什么让你睡懒觉啊?”
“好吧好吧,”为了照顾安至的情绪,严旭无奈只得答应。“不过你得跟他们搞好关系,你一女的,办事方便!反正你也不会给他们家做媳妇,他对你好,自然就会把装修做得好啊,这样一来还不是我们受益。”
安至想了想,点点头:“对哦!这个师傅,人是蛮好的,就是奇怪得很。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她扯扯严旭的袖子,“但是明天你一定得跟我去啊!”
“恩”,严旭点点头,“对了,你知道那个小秦嘛!前几天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重庆老乡,明晚他请我们吃饭,说是要走了。他们的房间今天又来了新的游客,行李没地儿放了,想放在我们这儿。
“好啊,安至漫不经心的答道,一边还在对自己的皮肤耿耿于怀,“你说我这个皮肤还能恢复过来吗?”
严旭叹气:“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