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小江湖(4)
第二天安至和严旭起了个大早,安至穿上在赵姐店里买的丽江扎染棉布裙子,臭美地在严旭面前转了个圈:“我好看不?”
“好看好看”,严旭很无语地摆摆手,“你再好看也没用,江南城又不在这里。”
“哎呀你干嘛提他啊,到时候人家心情又会变得很沉重的”,安至扭捏作态,把裙子扇来扇去,严旭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别演啦!恶心死了。”
“不过,严,时间过得好快,转眼我就能跟南城团聚了。”安至转眼又笑嘻嘻的,眼里眉间都是欣喜和期待。
“哎,你这要是放在古代啊,就是第二个孟姜女。人家孟姜女还只是哭倒长城呢,我看你这架势,肯定能直接把长城给推倒!”
“切”,安至白了他一眼,“你没谈过恋爱啊,不知道爱的力量无穷大么?”刚说完这句,安至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一会严旭想起他那位让他一毕业就失恋的大学姑娘,安至就没好日子过了,于是她赶紧转换话题问严旭:“你带相机吗?”
“带啊,得去拍点照片做纪念嘛!这是我们第一次去材料市场,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
“哦!那我就不带了!好累啊,懒得拿。”安至顺手把相机扔进了抽屉。
安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了门,墨镜,帽子,披肩,只要能露出皮肤的地方都给遮起来。也不管外面的温度到底是多少,严旭毫不怀疑女人为了爱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出门前遇到房东在院子里晒衣服,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因为没太多时间跟他聊天,房东一直以为他们是小两口。他们被人误会的次数多了,也懒得跟他解释。
“嘿嘿”,安至一边走一边坏笑,“要是到时候南城来了,看见我们三人住一个房间,指不定怎么想呢,那肯定就更有意思了,哈哈!”
“说到这事,我还正想跟你说呢,南城也快来了,到时我们得换个住处。丽江虽然开放,但是我们这样两男一女住在一起好像不大好吧?”
“确实也是”,安至点头表示赞成,“那我们找个时间去看下房子吧!”
和胡师傅约在店门口见,他早早的就等在那里了。
“你看吧?”严旭拿手指戳戳安至,坏笑到:“对未来的媳妇果然比较认真!”
安至白了他一眼:“正经点好不?人家师傅是敬业!再说了,守时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基本品格!”
林安至走过去和师傅打招呼,胡师傅的儿子看到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安至这才觉得奇怪了:“不是去拿材料吗?怎么他也去啊?”
“我让他跟着去学习点经验”,胡师傅解释说,一边又用一贯看她的眼神那种盯着她,慈祥的,温柔的。看得安至十分不自在。
安至怪怪的看了严旭一眼,他正在掩着嘴偷笑。哼,还要我出卖色相!安至嘀咕着,跟在师傅后面走了。
“严,你快点啊,怎么走那么慢,没吃早饭呢?”
严旭小跑着追上来,“刚接了个电话。小秦的飞机改时间了,下午就走,这会要拿行李,我得过去一趟。
“不要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安至看到师傅父子走远了,才小声地对严旭说,“跟他们一起走好别扭的,要不,你把钥匙给他,让他自己去拿嘛!”
“好吧!”,严旭也没多想,“我让他过来拿钥匙。”
因为第一次去,安至对建材市场很是好奇,她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在各个店里愉快的穿梭,还时不时发出“哇”、“咝”之类的声音,她惊喜的赞叹:“严,你看,这个大理石地板砖太漂亮了!”“严,你看这个落地灯,好温馨啊!”
严旭很无语的说:“你看点有用的行不?这些都是家装的,你又不是装婚房!”
花了将近一上午时间,他们和师傅一起选好了材料,铺卫生间和厨房灶台用的瓷砖,刷木头的清漆,以及零零碎碎的工具。安至因为一直都在叽叽喳喳上蹿下跳,觉得有些累,但又被装修即将完成的兴奋鼓舞着,她坚持要求跟师傅他们合照。
正在她兴高采烈地调节相机的时候,严旭接到了一个电话。挂掉电话,严旭什么也来不及多说地拉着安至的手就飞快地往建材市场门口跑去,严旭跑得很快很急,安至跟不上他的脚步,以至于到马路上的时候她几乎是被严旭拖着。因为太过用力,严旭的手把安至掐得很痛,安至两腿发软,几乎是使了全身的力气,拽住只顾着往前跑的严旭,恼羞成怒的甩开他的手:“严,你怎么回事啊,你把我的手弄得好痛!你看,相机都还没来得及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严旭站在马路中间急切的挥舞着双手招来出租车,然后把怨声载道莫名其妙的安至塞进出租车,对师傅说:“快点,到北门坡!”
出租车一溜烟的消失在街道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追出来的胡师傅在后面急得大声喊,“那你们的材料还要不啦?”
只几分钟时间,安至和严旭就到达了住处,时间太过紧迫,严旭也来不及和安至解释。所以打开门的那一刻,安至看到房间里的一切,定定地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屋子里一片狼籍,衣服散乱的堆在地上,床单被掀了起来,抽屉被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安至这才反应过来:“啊!我的相机!”
安至望着屋里的景象,很茫然的望着严旭:“我们遭贼啦?”
严旭又气又恼,几乎是吼叫着对安至说:“你还没明白啊?那个小秦,他就是个贼!
严旭咬牙切齿的骂到:“人渣,孙子,禽兽,真不是个东西,亏我们还那么信任他!还是重庆人呢,真丢我们的脸!”
安至这才回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有些漠然又有些冷静的说:“你怎么就知道他真的是重庆人呢?也许是为了跟我们套近乎编的说辞,严,这整个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什么请吃饭,什么放行李,根本就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然后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好进来偷我们的东西。这个狗娘养的,杂种!我还那么天真,居然把房间钥匙都给他!”
安至越骂越生气,也越骂越伤心,她很长时间里都没从这件事情带来的震撼里回过神来。就是这个人,曾经辛苦地陪着他们在烈日下穿梭,帮忙打听丽江的哪个部门在哪个地方,在装修的时候帮他们拾掇垃圾,一米八几的个头要很费力才能蹲下来。他给他们介绍朋友,他们一起聊天喝酒,说重庆的那些历史和故事,说旅行中的见闻。安至还可以回想起他的容貌,高而健壮的身材,健康黝黑的皮肤,笑起来憨憨的样子。这个人怎么会是骗子?可这个人就是个骗子!他处心积虑的接近他们,骗取他们的信任,然后带着他们最为珍视的东西消失不见。那台索尼卡片数码相机,记录了安至大学四年最为珍贵的时光。还有安至最为看重的人与人之间那些最宝贵的情谊,信任,理解,和支持,都随着这个人的离开通通地消失了。
丽江小江湖(5)
安至和严旭没精打采的坐在审讯室里,等待警官到来。安至觉得感觉糟透了,明明是受害者,却弄得跟贼一样的狼狈。她看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还能闻到自己衣服上的汗味。严旭也好不到哪里去,打过啫喱膏的头发被汗水冲散,此刻已经毫无造型可言,被汗湿的T恤黏黏的搭在身上,袖子被卷起老高,露出白白的手臂跟他黑黑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裤脚被挽到膝盖以上,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是丢了庄稼收成的农夫。
安至觉得很疲惫,看看外面白花花的太阳,只想就这样安静地睡过去。
这时一个矮小的微胖的警官走了进来,笑起来好像整个五官都好像挤到了一堆去,很像佛像里的弥勒佛。看到他,安至忍不住想笑,沉重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
他手里拿着一份材料,扬了扬对他们说,你们先填这个。安至和严旭认真的埋头填写里面的内容,警官在一边饶有兴致的跟他们聊天,想必是工作十分枯燥的缘故。
“我姓和,你们叫我和警官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严旭。”
“林安至。”
“大学生呢吧?”
“恩。今年六月份毕业。”
“被骗了?”
本来无心理会他的林安至和严旭,听到这个词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盯着他。
只见他笑了笑,又是那种五官挤到一堆的笑,表情夸张而滑稽。安至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严旭看了安至一眼,示意她这样不太礼貌,但是自己也忍不住的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大学生啊,都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少个心眼儿,丽江是什么地方啊,你们以为真是电视里演的山明水秀花前月下啊,这里就是个小江湖!小孩儿们自己都不留点儿神。”
安至和严旭很认真地检讨了下自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弥勒佛显然对他们很感兴趣,他一脸神秘的靠近他们:“跟你们说个秘密,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什么秘密啊?”安至和严旭同时两眼放光。
“我告诉你们啊,上次我接到个案子,一个男的来报案,说是被骗了。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一开始他还遮遮掩掩不好意思说,到后来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啊,后来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找个男朋友去开房结果被那人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骗光了!哈哈哈!”
“那结果呢?”
“什么结果?你以为人还找得到啊?结果还是我帮他出了路费让他回去了。”
说完这些,和警官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我说这个故事呢,是要告诉你们,在丽江,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每天我都得处理好多件。你们是大学生,通情达理,我就实话告诉你们,通常你们这种案子是破不了的,年轻人,丢点钱财是小事,只要人安全,以后多长个心眼儿,什么都可以慢慢来你们说是不是?”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弥勒佛很热情的送他们到门口,一边还打招呼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能帮得上的记得找我啊!”安至和严旭礼貌性的点头。
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走回家。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昏黄的天光下,两个瘦小的影子看起来孤单而无助。在异地他乡,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即使两个人靠在一起,他们还是那么孤立无援。安至有些疲惫又有些失望的问严旭:“这件事情就这么完结了啊?就这样让那个不要脸的骗子逍遥法外?”
“那要不我们找几个朋友去附近的车站和机场搜搜,说不定能找到呢?”
“严,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人家警官都已经说得很明确了,算了,当买个教训吧,谁让我们容易那么相信人。我想也许当我们来到这里,就应该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理想中的世界,我们会遭遇欺骗,会遭遇背叛,难免伤心失望。我在想,严,以后也许有更大的考验要来,而这一次,只是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恩,严旭赞同地点点头,总是被安至笑说是像外星人的茶色的眼球此刻似没有聚焦,大大的眼睛流露出彷徨的神色。现实用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们的事实,并不是他们一直所坚持所信仰的那样,也许,是真的该跟那些单纯天真的世界告别了,我们已经长大,走入社会,不能一直恋恋不舍留在孩子的世界。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需要的是坚韧,努力,以及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