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愚人节的惊喜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圣经》(诗篇二十三篇)
愚人节的惊喜(1)
这个晚上安至和严旭都有些睡不着。丽江的夜晚很清凉,月光淡淡的笼罩着天地,风轻轻地吹送着窗帘,窗外的树枝在夜色随风轻轻摇曳,不知道谁家的婴儿发出甜美的呓语。
“安至,你听到没?那个小孩子在说梦话,睡得那么香,好幸福啊!严旭转过头来望着对床的安至,知道她也没睡着,因为每隔几秒钟就能听见她很不耐烦地翻身的声音。
“严,他们以后也会长大成人,一样会面对人生的复杂与现实的阻挠。人一旦长大,反而不能记得那些单纯而快乐的往事,人们在意的是,自己的付出是否能够得到等值的回报。也许,我们应该超乎功利的去看待一些事,把事情往宽处想,会好很多。”
“可是你能做到吗,安至。到丽江开店是我们的梦想。我为了它与家里翻脸,为它东奔西走,寝食难安,以为尽力就会一切顺利。我总是对这个世界有美好的幻想,可是世界并没有善待我们。短短二十几天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觉得丽江好像一个噩梦。”
“不是那样的,严。我们能够不远千里来到丽江,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一切抱怨与嗟叹都是没用的,我们只能竭尽全力的去应对。人情冷漠,世事无常,我们并没真正懂得。也许你看得多了,就能平心去接受。”
哎……反正一个字,难!严旭抱住枕头把自己压在下面,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安至却迟迟无法入睡。她眼神直直的望着窗外的明月。她和严旭瞒着家人悄悄来到丽江,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家人一次又一次打电话来,催他们回去,以不给予经济支持作为威胁。母亲倒是和蔼,只担心她吃不饱睡不好,贴心的关爱让安至听得忍不住想流泪。安至父亲性格暴烈,说话不留任何余地,那些话,一句一句都像是刺在安至的心上。想到这里,平日里累积起来的艰辛和悲伤一起向她涌来,林安至觉得很辛苦。在通往理想的路上,他们有时候一步踩在云端,有时候一脚陷入泥泞,生活充满起承转合的变换,你永远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安至心里十分想念南城,这个始终在心里被她当作遥远的家的男子,会来丽江成全她梦想中的生活吗,又或者,他们梦想会被现实成全吗。
这个时候,安至的手机滴滴答答地响起来,睡得迷糊的严旭嘀咕了一声又翻身睡去,忽然又被一声尖叫惊醒,他吓得赶紧从床上弹起来:“怎么啦怎么啦?”一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房间里没有丝毫异样,直到看到安至披头散发的坐在对面的床上,确定这声音是她发出来的,才愤愤的说:“人家正睡得香呢,你干嘛啊?诈尸啊!”
安至完全不理他的反应,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手舞足蹈地好像一只音乐僵尸,她兴奋地大声说到:“你怎么还睡得着啊!南城来了,他马上就到丽江了!”
“嘘……很晚了,你声音小点”。严旭这时也睡不着了,睁大有些酸涩的眼睛欣喜地问到,“真的啊?可是他都没事先通知我们啊!”
“惊喜,惊喜你懂不懂啊!”安至花痴的抱着枕头心里直乐,“南城进步了嘛!都还知道给人家惊喜了!”
手机继续滴滴答答地响,安至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黑体字说到:“我已到丽江,你们来接我吧!”她这时觉得那些字都长得好可爱,一个个蹦蹦跳似乎都有了灵魂,安至赶紧起身,直接在睡衣外面裹了个棉衣,就冲了出去,一边回头对严旭喊:“你赶紧下来帮忙拿行李!”
愚人节的惊喜(2)
丽江的凌晨,风很大,路灯稀黄。天空是深深的藏蓝色。安至快步走在灯光微弱的街道上,听见狗吠声。大风吹动树枝张牙舞爪,安至因为激动而不再害怕。走过古老幽暗的街道,穿过时间阻挡的洪荒,终于,安至看到了南城。他疲惫的靠在路边,英俊的眉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安至站立在原地,看着这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子,他温柔熟悉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满面。然后,她才加快速度跑过去用力抱住他,用充满欣喜又充满委屈的语气说:“你终于来了”。
这个拥抱带来的温热和巨大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她那颗饱受艰辛挫折因为委屈而想要流泪的心。
这是严旭第一次见到安至口中碎碎念了千万遍的南成,因为听了太多所以觉得并不陌生。带着朝露阳光而来的男子,身上有着磁铁般吸引的的力量,让人无法不注意到他。南城有着好看眉眼,皮肤白皙,嘴角若有若无地挂着一抹笑,也就是这一抹笑,让英俊的他看起来有些像轻薄的浪子,眉宇间却自有一种清冷的气质。严旭接过南城手里的行李,转过身悄悄对走在身后的安至说:“他看起来好有杀气哦!虽然还是蛮帅的。”
也许一开始,严旭就清楚地看到了他与南城力量之间的差距,南城跟他是不同的,他一直在备受宠溺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众星捧月般地生活在象牙塔里所以对于世界天真无谓。但是南城不一样,父母离异,家庭窘迫,他不得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独自艰辛地出门谋生活。也许,就是这种看过世事后的淡定,以及在艰辛泪水里积累起来的与社会周旋的丰富经验,让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十分老成。安至听过少年时在艰辛环境里挣扎着求生的南城,看过在城市里疲惫地为生活不得不工于心计的南城,因为他,她心里诞生了这样的愿望,他们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可以是咖啡厅,可是是酒吧,也可以是餐厅,最重要的是,她想让南城慢慢地停下来,能够好好的休息,在安静简单的生活里,弥补在此之前被大量透支的青春与精力,欣赏那些沿途曾经被错过的风光。
而此刻的南城是放松的,旅途打破了的沉闷的城市生活,让他脱离既定轨道找到另外一个绿地可以自由呼吸。旅途也带来新奇和感悟,让他可以暂时忘记那些沉重的过去。这是他生命中最为放松的一次旅行,他激动而急切的向他们描述他旅途中的见闻:“我倒霉透了,坐的大巴车说是卧铺,结果是两辆车拼凑起来的,我还在最后一排,你都们不知道有多夸张!后面的那个空调孔里,还时不时的有瓜子壳飞出来,还有那个脚臭,我被熏得……”
虽然貌似是在抱怨,南城的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我还遇到了云南省乒乓球队的队员,就在我们一节车厢,其中一个美女还给了我一本杂志!”南城拿出一本全新的《瑞丽》,得意的在手里晃了晃。
“切,什么杂志啊!”安至在旁边酸酸的开口到:“这种杂志,看完就扔啦!又没什么收藏价值!”
“这可是省乒乓球队美女的杂志哎!”南城正想争辩,见安至的脸色沉下来,就趁势打趣说:“我可得好好珍藏,到时候就借口还杂志再跟那个美女见一面……”
“江南城你……”安至气急败坏地跳过来要打他。严旭已经在一间掩着嘴偷笑起来。屋子里一派热闹温暖的景象。
因为年轻,有着充沛的精力,南城根本没打算休息。三个人坐在小小的房间里聊天,都因为激奋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太阳缓缓的爬上了山头,严旭才打破了这种愉快的氛围,他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明朗的天空,对安至说,“南城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也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吃过早饭,他们坐在四方街晒太阳,分了烟来抽。这是丽江古城最为繁华的地方。抬起头可以看见狮子山的轮廓,在猛烈的阳光下只有巨大的黑色剪影,四通八达的小巷,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琳琅满目的商铺,贩卖扎染裙子,纯银首饰,东巴纸,有店主坐在门口吹葫芦丝,声音清澈静谧,本地人在兜售地图、东巴烟这些只有丽江才有的物品。
丽江粑粑散发出来阵阵清香,刚起锅的小笼包有着最为熟悉的童年的味道,咖啡店里也开始飘散出清晨的第一缕幽香。
各种各样的声音,马匹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的声音,微小细碎的人声。一派繁华安乐的景象。
古镇彷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独自繁盛热闹,也独自安静沧桑。没有城市的喧嚣与浑浊,每个人都貌似糊涂却清醒地在生活在这里,为着幸福的幻觉和所谓的真相。他们旅行,唱歌,交朋友,谈天论地,惺惺相惜,随时可以邂逅,又随时可以失去踪迹。
丽江是个颇受争议的地方,有人憎恶它的商业化,发誓不会再来,也有人走了又来最后不再离开。这个千年古镇背负着人们的谩骂或者向往,始终静默无言。它的存在本身已经是奇迹。它提供了一种简单生活的可能性。也许生活剥去层层的假象之后,就是这么简单。盛名繁华即使再好,始终抵不过人们内心的一树梨花。
安至和严旭在叽叽喳喳兴奋地讨论店名,南城则坐在一边发呆。他发现在丽江,人很容易陷入往事或者幻想里面。他看着蓝得甚至有些虚假的天,云朵像油画一样厚重而灿烂,心里感慨万千,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穿越了几千里的路途来到了这里,爱与梦想,在他之前的生活里是奢侈的事。一直以来,他生活在城市的钢筋铁骨之中,在繁忙虚伪的社会里奔走忙碌,一直被生活催促着向前。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延续下去了,平凡的奔波着也就过了一生。但是她重遇了安至,八年的时间,她长成了一个勇敢无畏对人生有着分明信念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勾起了他心里关于梦想那些遥远的回忆,她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追寻的种子。天空之外的天空,山峦背后的山峦,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在等着。一个值得我们为他痛哭,为它匍匐的美好世界。
安至拿手在南成眼前晃了晃:“喂喂,大厨师,你又在想什么呢?”南成转过脸来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我们想好啦,店的名字叫谷雨。”
“是二十四节气的一种,雨生百谷,万物蓬勃生长之意。”严旭抢着说。
南成做出很钦佩的表情:“你们两个太有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