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苏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说是有三个乡下的亲戚想去城里找份保姆的差事,没有地方住,想住在苏苏家几天。
苏苏有点为难,她推脱说自己平时上班比较忙,怕没有办法招待,干脆去酒店开个房间让他们住算了。
妈妈说,开房间,人家会怎么想的,以为你嫌弃他们,没事,你上你的班,他们三个人有伴自己呆家里就可以了。
苏苏说,我老早就说咱家那房子不要出租,你硬要租,这下好了,来了个人都不便啊!
妈妈说,好好,明年咱就不租了,我们回去自己住。
苏苏推脱不了,只好免强答应了。她有点担心,跟婆婆讲了此事,婆婆听了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下班后,苏苏就开着车去接那三个并不熟悉的亲戚,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们,还好都是女的,全叫阿姨得了。
见到苏苏,三个阿姨倒是表现的很熟悉,长一句苏儿短一句小苏叫得怪亲热。苏苏也被感动了。
回到家,婆婆已经把饭全煮好了,这让苏苏心存感激。三个阿姨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漂亮豪华的别墅,打从进门起眼睛“骨碌骨碌”就转的没停过,见到婆婆,她们开始变得有点拘谨。
婆婆微笑着说,这是苏苏的家,也是你们的家,快点上坐吧!
阿姨们紧张地点头哈腰,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嘴里呵呵说道,哟,好好,多谢亲家母啊!我们苏苏真是好命,能嫁到这样大户人家,这是我们乡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阿姨们的话,让苏苏有点难受。她了解婆婆,这是一个势利眼的女人,阿姨们越是把她捧得越高,就等于把自己放得很低。接下去,她真怕婆婆会做出令她们难堪的事来。
果然,苏苏的担心不无道理。
吃饭时,婆婆拿了公勺放在一边准备给大家盛汤之用。可是乡下的阿姨们都没有这个习惯,她们直接拿自己的汤勺去舀汤。婆婆看了,蹙起眉头,那道烫,婆婆后来一口都没有喝。
晚后过后,婆婆带阿姨们参观各个房间,到了婆婆的房间时,虚荣的婆婆拿出她曾在国外生活的照片给大家看,一边看还一边说着发生在那里的得意故事。也许是听得太入迷,又也许没有这个习惯,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刚开始是站着的,最后个个都坐到婆婆的床上去了。
眉飞色舞正炫的起劲的婆婆看到她们个个直接坐在自己的床单上,一下子就变脸了。她严肃地说,我们去外面坐吧,这里是房间,没有换睡衣坐在上面是不卫生的。
阿姨们面面相觑,连话都不敢说了,诚惶诚恐跟在后面不知如何是好。
苏苏只好笑着打圆场说,来,我们去客厅坐会儿吧。
阿姨们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不知道放哪里好,有一个阿姨两只手轮流在脸上摸着,以调节她的不安的心情;有一个双手合十放在两腿间紧紧夹着;还有一个抓着衣角起劲地搓着。
婆婆看着她们的寒酸样,又吊起她一贯的脸庞。嘴角上扬,冷冷地笑着,慢腾腾地拿起护手霜,细细地涂着。涂完后,眼睛还肆意地上下打量着阿姨们的穿着。
阿姨们只好尴尬地“呵呵”干笑着。苏苏很难过,只觉得胸口正被满腔的愤怒所填满,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五个人全都安静地坐着。
苏苏站起身说,阿姨,你们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要不要咱早点上楼去休息吧?
阿姨们惊慌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婆婆,见她仍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没有发话,也都不敢动了。
苏苏几乎是连说带拉请她们上楼睡觉。在房间里,苏苏解释道,我婆婆这几天人有点不舒服,正吃着药,所以脾气有时不太好,你们不要去理她。
阿姨点点头,微笑着,显然她们不相信苏苏的解释。这一刻她们开始同情起自己闺女的遭遇。一位老一点的阿姨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在城里生活不容易,有空咱还是多回农村走走。
苏苏应承道,好,一定。你们早点睡吧!
阿姨的话一下子击中了苏苏内心最委屈的穴位,走进自己的房间,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在这个家,在那双阴冷的眼皮底下,自己就像一个被人软禁了的囚犯!没有自由,睡个懒觉都要心惊胆颤,买件衣服还要看她脸色,现在就连亲戚来也都让人家没有面子。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我李苏苏难道真的就那么差劲吗?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我高攀你们曾家什么了?一辆车,一套别墅,还是一个留洋回来的男人?这些于我又有何干?在我眼中,车子只是我用来代步的工具,房子只是我遮风挡雨的小窝,丈夫是要跟我百头偕老的老头。这些不是你们曾家才有,别人一样可以拥有。凭自己的条件,找个相匹配的人不难。如果是厚道的人家,一个女孩能义无返顾选择嫁给你们家当媳妇,还任劳任怨为你们家付出一切,那是看得起你们家,是要把一生都往你家托付,你本该好好疼惜,心存感激!可是,这是怎样的一位长辈,她自以为是地认为,所有人是为了金钱死皮赖脸硬要往她家高攀,而她站在高处,只差恨不得一脚将人家踹开。
原本说好要住四五天的阿姨们,第二天一起床就找借口说因为家里有事,要急着回去,所以不打算再住下去了。苏苏没有挽留,她知道是阿姨们住得不舒心。
望着她们背着大包小包远去的背影,苏苏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们是这个别墅的过客,自己又何尝不是?想留亲人住几晚的权力都没有。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她们将何去何从,住20元一晚的地下旅馆?还是流浪街头?或是去火车站侯车室打盹?苏苏不敢往下想,她感到深深地愧疚和自责。
此时阿康的电话来了。听到苏苏的声音不对劲,就问怎么了?苏苏气愤的把实情告诉他。想不到他竟说,房间是相对干净的地方,在没有换睡衣之前,本来就不能乱坐上去的,这有错吗?
苏苏急了,争辩道,人家是乡下过来,生活习惯不同,你不能要求她们一夜之间就适应我们的生活吧?
阿康说,你来到别人家,当然得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这叫入乡随俗!
苏苏说,好,我赞同你的正确观念,但人家是客人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多点包容和体谅呢?
阿康不解地问,可妈妈这样提醒是正确的啊?为什么明知道有错而不改进呢!这样下去错误永远存在啊!
苏苏很无奈,我承认她们有错误的生活习惯,可是这个错也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我们只能去包容!
阿康说,她是我们的亲戚,也是我们的家人,连我们都不去帮她们,以后她们在外还会一直闹笑话下去。
苏苏说,她们跟我们也没有那么亲,当她们是客人给予她们尊重,宽松的环境比什么都重要。
阿康说,不亲,不亲我们也不会接待!正因为把她当自己人,妈妈才会这样直白提出来,你怎么就不理解她的苦心呢,我觉得你对妈妈有很深的偏见和误解。
苏苏很烦躁,她觉得跟阿康说话简直是鸡同鸭讲,很难说得通。不同的生活环境背景下,他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份处境和包容。有时正确的东西未必对每个人都是适合的!苏苏一时也无法说得清,她只想哭,或许眼泪才能释放这种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