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道:“那家伙也是我的一个徒弟,叫韦田,论其武功,与你不相上下,哪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提防,被这禽兽用药酒麻倒。他是内行,所用之毒药不能自解,由此被他送了官。”
“韦田现在哪里?”
“为师被俘,也不知他的去向。他既出卖了我,朝廷会扔几根骨头喂他的。徒儿定要除掉此贼,他年纪三十五六,一幅瘦长的驴脸,看去稍显老,胸口有颗血痣。”
齐林只觉悲愤难忍,一时说不出话来。刘松又道:“徒儿,狗官说我是妖人,懂妖法,将腥臭的狗血淋我一头,又用这粗铁丝穿了我的锁骨,牢牢拧在木桩之上,稍一动弹,疼痛难忍。你手头未带工具,不便救我。我有急切的话告你得知,纵死无憾。”
刘松说到这里,喘口气,继续说道,“今年是乾隆五十九年。康熙在位六十一年,乾隆假仁假义,他在位时间不会超过其祖父,估计明年就会退位。近年来灾害频仍,民不聊生。我这次路过荆州,当地遭受洪灾,百姓淹死无数,听说当阳县把树皮都吃光了,枝江、长阳的农民,只能吃观音土,枣阳一带,竟吃石粉充饥,百姓恨声载道。昏君狗官,为了残害百姓,四处严搜我教,妄图斩草除根,毒辣至极。全国遍布干柴,只待烈火点燃。你可趁乾隆退位,新皇立足未稳之机,发动起义,拯百姓于水火之中,我刘松有你这样的徒儿,死而无憾。白莲教义军有你为帅,定可名标青史。”
说到这里,刘松停了停,问道:“那银莲剑可曾找到?”
齐林含泪答道:“托师祖洪福,找到了。”
刘松道:“我观目前局势,各派教首彼此不服,单凭此剑统一各派,希望不大。此剑找到,固然是件好事,找不到也无妨。关键是握剑之人要有德、识、才、勇。德者,具仁爱之心,胸怀磊落;识者,见识卓越,善于权变;才者;有率兵之能,驭众之才;勇者,能身先士卒,视死如归。其中,‘识’、‘才’又尤为重要,如无此四种素质,银莲剑纵然在你之手,也不能号令千军万马。切记切记:杰出的将领本身就是一把真正的银莲剑,只有靠他,才能斩尽天下昏君佞臣。”
齐林道:“谢师祖教诲之恩。请师祖稍忍疼痛,让我拧断铁丝,救您出去。”
刘松道:“不必了,我惨遭毒刑,那狗官令一高手尽打我的要害,已废了我的武功,纵然救了出去,也成为你们的负担。听那狗官说,不能叫我轻轻松松吃一刀,要把我发配到甘肃的一个不毛之地,将我折磨至死。徒儿,我到了甘肃,你也不必去……”
说到这里。隐约听得院外数十人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刘松抬抬铁链锁住的双手,艰难地推了齐林一把,说道:“狗贼们来了!快走!”齐林还在犹豫,刘松怒斥道:“滚!滚!这等婆婆妈妈,如何成得了大事?”
齐林再朝刘松跪下,叩了一个头,起身朝外面奔去,曾大寿紧跟身后。
会齐众人,刚跑出巨盗院,只见前面四五十步远处,二三十人提着灯笼,拿着长短家伙,朝这边走来。齐林见路两旁是平房,叫一声:“上房!”八人齐跃上房顶,趴在瓦上,屏息静气,听那伙人的动静。
来人一会儿走到平房下边。只听一人道:“那狗贼武艺也不甚厉害。只是我今日有病,浑身乏力,遭了他的暗算。”听声音就是刚才被迫指路的那个清兵。马上有人道:“吹破天,**一遇上高手就来了病,遇上女人,你娘的劲比谁都大。”随行的人笑了。一人厉声道:“不准笑!活捉一个贼子,赏银十两,杀死一个,赏银五两,上!”
一伙人朝巨盗院内拥了进去。齐林等人立刻站起身来,也不下地,就在屋顶上向前急行,转眼间,已到了进来时的那堵墙附近,正要翻墙而出,忽见前面屋顶上有条黑影一闪,拦住众人去路。
齐林吃了一惊,低声问道:“哪路的英雄?行个方便!”那人道:“在下刘松老教主弟子刘之协便是,你等是何人?”
齐林早听说刘之协的大名,不料此刻相遇,心中大喜,说道:“原来是刘师叔!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乃刘老教主的再传弟子齐林。”刘之协道:“在下早闻少侠大名!你大概是来救师祖,可寻着他了?”“寻见了,但救不出,师祖将被充军甘肃,只好在路上或到那边后再救。”
正说着,刚才那伙清兵复从巨盗院内奔出,虚张声势,大声呐喊“捉贼”。齐林一摸腰间,惊道:“不好,钩绳丢了,兄弟们大都跃不过此墙,咋办?”刘之协道:“跟我来!”
八人跟着刘之协,时而在屋脊上飞行,时而在地面急奔,七折八拐,来到一堵墙前。刘之协道:“我曾勘测过四周围墙,此处最矮。”齐林一看,觉得似乎稍矮一点,但估计众兄弟还是不能跃过。正在为难,只听“当”地一声锣响,周围亮起了数根火把,把九人浑身照得通亮。一人大笑道:“狗贼子!料你等要在此处逃命,早已恭候多时!给我拿下!”
刘之协闻声跃上墙头,见八人均未动,便又跳了下来。九个人摆开架势,百十名清兵一拥而上,双方展开混战。清兵人多,很快就出现数个清兵围攻一名好汉的局面。好在齐林等人都身怀武功,也并不害怕,各自为阵,沉着应战。齐林武艺高强,连连杀死几个清兵。但斗了一阵,好汉们慢慢觉得气力不加,先是李成贵被清兵砍倒,接着,高成功、孙赐俸两人也受了重伤,被清兵俘去。形势越来越严峻,再也不能继续打下去。齐林冲出包围圈,大叫一声“跳墙”!六人各自摆开对手,紧急之中,如有神助,均一举跃上墙头,翻身跳出墙外,朝黄升酒店方向飞奔而去。过了一会儿,只听身后响起马蹄声,一队骑兵朝他们追来。
眼看离黄升酒店只半里来路,齐林等人奔得正急,忽听身后有人噗嗵一声摔倒,扭头一看,见是刘之协,忙问“咋的?”刘之协答道:“一脚踩进小土坑,不小心歪了脚脖子。”伍公美道:“屋漏偏逢连阴雨!”齐林道:“休废话!你们不要一齐沿大道跑了,赶紧离开大路,分散行动,各自绕个圈子,躲一躲,等那清兵撤了,拂晓前赶到酒店集合。”说罢,就要去背刘之协。紧跟在齐林身后的卫士曾大寿道:“师傅,让我来。”边说边背起刘之协,往旁边一条岔路跑去,齐林紧步跟上。跑了数十步,见路旁有一块菜地,菜地边有个守夜用的窝棚,三人不问青红皂白,穿过菜地,就往窝棚里钻了进去,用稻草掩住身子。
此刻,马队正好追来。一人道:“我等继续往前追,猪头三、吹破天、马屁精,这边有条岔路,你们三个人沿此岔道追。”说罢,马队沿路往前追去。三个清兵下了马,走上岔道。一人牢骚满腹说道:“这条鬼路如此狭窄,连马都不能骑,如何追?”另一人道:“三哥,你看那边,象是一个守夜的窝棚,咱哥仨且到那里歇一会儿,待他们回来,胡乱交个差得了。”“说得是!”三人便朝窝棚走来。
齐林见那三人慢慢走近,握紧匕首,只等他们走到窝棚边,便好下手。这时忽听其中一人“哎哟”一声,另两人忙问:“咋的?”“娘的,踩到一摊猪屎上,臭死了!”“这个鬼地方!说不准窝棚中还有蛇,咬一口算是活见鬼了,去不得,去不得。”三人边说,又退回到岔路上蹲下,天南海北穷聊起来。
一人道:“三哥,你说朝廷会把刘松这老贼如何处置?”
“有可能千刀万剐,把他凌迟处死。”一人答道。
又一人道:“如今白莲贼遍地都是,听说黄龙寨的刁民闹腾得格外凶,今晚来探狱的贼子,说不准就是他们。大概公开杀老贼不行,可能会把他押往别处秘密处置,看来这押送的差事,最后还得落在咱哥们头上。”
“三哥,咱这当兵的太亏,每月没几多饷银,却天天与阎王爷打交道。”
“老吹呀老吹,你又开吹了!你道那阎王爷能随便见到的?还与他打交道呢!这阳间你能随便见到皇帝吗?阴间还不是一个毬样!你我这样的人,到了那边,也只能做个小鬼,和那牛头马面们一起站个岗、抓个人什么的。最多能到那地狱中,把犯人拎起来丢进油锅炸。”
“三哥,说起那牛头马面,听说出卖刘松的那个人,就是个马脸,官府派他……”
“嘘!”话音被打断。
这时,齐林觉得身后刘师叔突然动了一下,以为师叔要动手,便暗中捏他一把,刘之协顿时安静下来。
那三个清兵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穷聊,齐林三人也只好耐着性子等。渐渐,听大路上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马队回来了。一人大声喊道:“猪头三,那边搜到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