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最为毒辣,悬在空中,‘咝咝’地释放着它的热量,把地面照射得象一块烧红了的大烙铁,泼一盆冷水在地面上,就会发出‘哧哧’的水泼在火上的声音;没有一丝的风,连树尖上的细叶也没有一点摇动的迹象,早上还绿油油青汪汪生机勃勃地伸胳膊展腿的树叶,这时全都象过了火油一样打了鄢,枯萎、发黄,没有了生机;路上行人稀少,连平常那些闲散好事狗也没有了踪影。
青月街门诊部的卷帘门半悬着,阻挡着从外面涌进去的热气;门口水泥地面上的低凹处还留有刚泼过水的水痕,一块块的,象孩子尿床后留在床单上的迹印一样;展示药物的橱窗卷帘门是完全拉下的,严严实实的,没有留一点缝隙。屋子里很静,只听到电扇飞速运转时发出的‘嗡嗡’声。一条黄毛大狗匍匐在吊扇下面的水泥地面上,伸着长长的红舌头,不停地喘息着,哈着从内脏发出来的热气,象怕吃辣又爱吃辣的人突然吃很辣很辣的东西一样。一台落地扇也在‘嗡嗡’地转着,对着长条椅上两个打吊针的妇人。
“冷医生,冷医生,快完了,该换吊瓶了。”胖胖的妇人压着嗓子叫着。大概是怕她的大嗓门惊着背对着她们的冷月。
“我的也快了。”瘦一点的、面容枯黄的妇人也跟在后面有气无力地说道。
正在药台前配药的冷月调过头来看了一眼输液架上的两个吊瓶,又转过头去配她的药,不慌不忙的样子,让两个吊针的人看着着急。
“冷医生,冷医生,快点,等下接不上了。”胖妇人这回嗓门提高了,很着急的样子。
两个妇人的药都配好,套上自己用用过的输液管纺织的瓶套,不慌不忙地拿过去,挂在输液架上,替着急的胖妇人换上,刚好接上,瓶里没有留下药液,输液管里也没有进一点空气,当真没有误事。换好吊瓶的胖妇人提到喉咙口的心又归回了原位,为刚才的催促有点不好意思:
“冷医生年经轻轻的,不断医术高明,判断力也准确,处事又冷静,好医生就是这个样!”赞美之词脱口而出。发胖的人一般都是直心肠,什么都放在嘴上,这样的人好相处,但是也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近,走得太近了,他们就没脸没皮。
冷月站在原地没有走开,她等着替瘦妇人换吊瓶。对胖妇人的夸赞,她没有想到要去接话,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冷月的那种矜持的微笑,象一把尺子一样,把她与别人之间的距离度量得恰到好处,让你觉得离她不太远,但是,你也别想靠她太近。
“就是就是,从冷医生接手这个门诊后,我们一家人的病就让冷医生包干了。”还没换吊瓶的瘦妇人一边附和着胖妇人,一边担心地盯着自己的快要滴完的吊瓶,冷月看滴得差不多了,替妇人换掉,瘦妇人这下才放心地靠回到长条椅上的靠背上。
冷月提着两个空吊瓶,走到配药台前,取下吊瓶上的瓶套,丢进配药台上的一个小纸盒里,顺手拿起配药台上的那把剪刀,把两个吊瓶上的铝盖掀揭了下来,丢在配药台下的一纸盒里,玻璃瓶装在另一个纸箱里,这都是可以卖钱的。
‘‘哒哒哒--------’,凉拖鞋拖打在楼板上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楼下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花板。
“这么热的天,楼上还呆得住人啊?”胖妇人好事地问。
“他们父子俩不怕热,在上面午休。”
“冷医生的老公是干什么的?是吃公粮的吧?”
“不是。”
“那是做生意的?这年头做生意,只要胆子大,赚钱!”胖妇人好象自己做过生意,或是正在做生意一样,说得底气十足。
“他在工厂里上班。”天热得让人喘气都觉得困难,冷月不想多说话,就直接给了胖妇人想要知道的结果。
“哦--------,”胖妇人‘哦’得有点意味深长,有点替冷月感到遗憾的意思。冷月说的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甘心,在略有所思后,胖妇人继续问道:
“那他一定也是个当领导的吧?!”
“算是吧!?”冷月知道,只有肯定了胖妇人的猜测,她的问话才会了结。接手这诊所虽然没几个月,应对这些好事又无聊病人,冷月却摸出了一些道道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下楼了,是冷月的两岁半的儿子陈雨,胖乎乎的陈雨赤条条地没有穿衣服,他跑到冷月的面前,抱着冷月的大腿,仰望着冷月的脸,充满灵气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冷月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把脸调向一边不看他。小陈雨急了,踮起脚尖,用胖乎乎的小手拍打着冷月白大褂鼓囊囊的大口袋,小嘴里叫着‘钱钱钱’。
憋闷了半天没有说话的妇人,这下又找到了话题了。她笑望着赤条条的小陈雨,说道:
“这孩子长得真俊,象冷医生。这老话说了,儿象娘是栋梁,这孩子将来命一定是好!”
“有这样的爸妈,想命不好都不成?”瘦妇人也适时地奉承上了。反正,说几句好听的话又赊不了什么,只要听话的人受用就行了。
“他这是在跟我要钱买冷饮呢!”冷月的语气满是骄傲和炫耀。孩子是父母心中的一块宝,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俊最聪明的孩子。
“啧啧啧,真的不得,这么小就知道要钱买东西,真聪明!”胖妇人一边夸赞着,一边向小陈雨招手:“来来,小朋友,到奶奶这里来,奶奶给你钱买冰激凌。”
小陈雨不怯生,听到胖妇人的招唤声就地跑过去了。胖妇人伸手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摸出一元钱的硬币来塞到小陈雨的手里。瘦妇人也不甘示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来,塞到小陈雨的手里,笑说道:
“小东西,也知道要钱买东西了,快去买吧。”
小陈雨得令后,拖着拖凉鞋‘哒哒哒’地往外跑。
“陈雨,陈雨,你不能要奶奶她们的钱啊,快还给奶奶,妈妈这里有。”
小陈雨听到妈妈的叫声站住了,站住了。他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委屈地扫视着屋子里的三个人,泪汪汪要哭的样子。冷月看儿子要哭,心痛着,儿子是她的宝,她舍不得让他哭。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钱的纸币,在空中晃了晃,说:“儿子,把钱还给奶奶她们,这张大钱就是你的了。”
大概是刚才扫了兴,小陈雨对冷月手中的那张纸币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低着头,象一头小牛一样地倔在那里。
“冷医生,你也真是,为两元钱,扫了孩子的兴,你要是觉得孩子拿了我们两元钱不好,等会儿少收我们一点医药费就是了。”胖妇人讪笑着说。
“就是就是。”瘦妇人及时地附和着。
冷月领会了胖瘦妇人的意思,心想,现在这人不断难缠,还抠门,见缝插针的,无孔不入,这点小算盘都打上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又都是要经常打交道的人,冷月就不好意思不领她们的这个‘情’。就笑着向儿子摆摆手,道:
“儿子,去吧,小心别摔着啊。”
“哎”小陈雨得令后又满天欢喜着,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后转身钻出了卷帘门。
三个女人赶着小陈雨的背影笑开了。
“陈雨,你妈在不?”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问话声。高八调的大嗓门,还拖着腔,冷月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才笑开的面孔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还蹙着眉,明显的不悦和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