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天坛还尚有距离,便能感受到那里的松柏所散发的清香之味便随着风阵阵袭来。天坛的树多,多的祈年殿、回音壁、圆丘宛若矗立于森林之中。而且很多树都是历经百年风云的苍天古树,有的比天坛还要老,抚摸着他们粗粗的树干,一种由内而外的“踏实感”暗生心底。
在一棵长得犹如九曲盘龙般的柏树下,瑞聪和瑞祥,相对而立。瑞祥已然哭的直不起腰来,“师哥,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我,我好想你啊,呜~”
“师哥也想你啊。”瑞聪一把将瑞祥揽入怀中,泪如涌泉。瑞祥是瑞聪从天桥十八狱里捡来的孤儿,来的时候也就七八岁,瑞聪因此还受到了师父的好一顿打骂,班子里那时候人已够使,多个孩子,就是多了张吃白饭的嘴。禽兽不如的大师哥则提议把生得比女孩还要水灵,耐看的瑞祥卖给相公贩子,并为此还和瑞聪大打出手。那时瑞聪已是台柱,说话很有些分量,他非要执意将瑞祥留下,师父也就勉为其难的点了头。瑞祥是个懂事的孩子,即聪明又勤快,抓紧一切时间练功,外加上瑞聪的分外提携,没过几年的磨练便可登台。由于他长的面如冠玉,做派潇洒稳重,嗓音高亮沉稳,很适合唱太平歌词,大鼓一类的曲艺,所以开场或是中间掖场的活,一般都是他上。而在众多师兄弟中,他和瑞聪最为要好。
瑞聪拍了拍他的背,说,“我被广化寺的玉山师傅救了,在他们庙里躲了一阵子,后来到了正阳照相馆当伙计。我怕被人认出来,能不出来就不出来,没想到那天在便宜坊碰着你。对了,师父是怎么死的?他老人家向来身体那么好,岁数又不大,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听到瑞聪提起师父的死因,瑞祥不由得脸色骤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颤颤微微的说:“你走了以后经常有人来治安队的就经常来盘剥我们,师父那点存项一来二去都便宜了他们。师父脾气不好你也知道,他本来就因为你的事儿生气,这气上加气,再赶上那段日子变天,也就病了,接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也不见好。师兄们看这咱们班子要完,就今儿跑一个,明儿跑俩。而师父又急又气,病也越来越重,最后……”
瑞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叹了口气,捂着胸口,说:“他的坟在哪?”
“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哥有多畜劣,钱都拿去抽大烟了,哪舍得给师父买棺材出殡啊,师父的尸首让他拿破席子一卷,就给拉义地里去了。”
“师父!瑞聪不孝啊!”瑞聪嚎啕着,朝着西面拜倒,全然不顾满地的碎石,松枝,连连叩头,悲天呛地。瑞聪从小无父母,自记事儿起就跟着师父,就算师父对他一直严厉到苛刻,但那也磨灭不了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现而今他非但没有让师父享上一天福,还让师父因他而死,且死无葬身之所,又怎能不让他不撕心裂肺?愿他去的了西方圣土吧。
瑞祥忽的抓住了瑞聪的胳膊,苦苦哀求着说:“师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吧,要不我迟早得被大师哥卖到相公堂子里去啊!”
“什么!”这个该死的大烟鬼,又想卖了瑞祥!真是禽兽不如,他好想,可是,“瑞祥,不是师哥不想帮你,可我也只是个伙计,只能勉强着片瓦遮身,三餐果腹啊。”
瑞祥眨了眨饱含泪水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说:“嫂子是正阳照相馆的大小姐,她能帮上忙么?”
“啊?谁说她是你嫂子的啊!”瑞聪吓得一连退后了两步,“梆击”一下坐在块大石头上,心想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
“她自己说的呀。难道不是么?”
看瑞祥表情如此严肃,瑞聪便知道玉芬真的说了,于是啼笑皆非的说:“别瞎说了,她是掌柜的独生女儿,哥哪有那个福气啊?”
“那天那她是故意骗我的了,幸亏没瞎说话。”
“你不要瞎猜她,她心地很好的。”
听到他把“骗”这个字和玉芬联系起来,瑞聪心里十分不快,不过玉芬也是,这样的话也敢随便乱说,真是没心没肺,难道她就不怕真的应了?一阵清风拂面,瑞聪猛然间想到掌柜平时对自己的栽培与袒护好像似乎真的别有用心,他的心又点百转千回。难道掌柜真的预备把玉芬给我?并已经跟她说了?别痴心妄想了,怎么会有那个命!瑞聪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强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