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街面,玉芬就停下了脚步,不安的往院里瞅了眼,又扯着逸仙的袖子说:“你跟他们聊天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别让人家怪你礼数不周。”
“没关系的,我跟诚厚很熟,刘春霖人家可是状元,才不会跟我计较这点事呢。再说要不是你冰雪聪明,我还对不出刚才的对子呢!”逸仙忽的狡黠的盯着玉芬说,“我问你,我是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呵,说你一句还记住了,小心眼!”玉芬笑着骂他。
“我可没你那么大方,明明被我抢了功,还一句都不说,你放心一会儿我回去绝对跟他们说明白的。”看他言辞恳切,玉芬一时间发懵,想了想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对子”,于是扑哧一笑,“傻样,我都忘了这茬了。”听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逸仙到是有些着急,说:“那可是千古绝对啊!你能对的上是要留名百世的!”
“哎呦,别闹了。”玉芬笑的掩不住嘴。
………………
把玉芬送回了家,逸仙便赶回了刘府,在家人的引导下,径直过垂花门进了内宅。刚进门,满院的茉莉幽香便伴着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顾盼周遭,发现院子的三面房屋前的抄手游廊之上,都满满的摆着花卉,而之中最多的便是茉莉。此时,位于院中的小亭内的石桌凳上,刘春霖正和一位身着浅色长衫的年轻人,小酌谈心。看着逸仙进来,刘春霖起身相迎,并热情的把身畔之人予他介绍。
“诚厚说有事先走了,来来来,逸仙,我给你介绍个良师益友,赵宇廉,他可是位文武双全的丹青妙手啊!”
“您别太抬举了,我只是个画匠而已。”赵宇廉笑着摆了摆手。
“诶,休要过谦!”刘春霖郑重其事对逸仙说,“他可是位才品皆重的青年才俊!与他相交,你肯定会受益匪浅!”
宾主落座,逸仙与宇廉相对,但见他个子不高,体质结实,五官敦厚,眉宇间有股浩然正气,长衫虽然整洁,但早已洗却了本来颜色,看岁数要年长逸仙五六岁。逸仙忽想起门前望板上的竹林七贤,不由抱拳相问:“兄台,恕我冒昧,请问门上望板的《竹林七贤》可是出自您的手笔?”
“不才让您见笑了。”他朝着逸仙微微点了下头,礼貌的隔阂着。
看他一点头,逸仙立马从心里就对这个人另眼相看了起来。“哎呀,刚进门我就看到那幅画了,真是不一样!人物线条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尤其是周遭的松柏落笔更是苍劲朴拙,雄健磅礴。那笔韵可真不是常人能及的啊!”技压当行人,有真本事的人,往往很容易就能得到别人的敬佩。
“哈哈,逸仙真是识货,谁到我家门都会为此驻足称赞的,要不是我桎梏住了选题,他肯定画的更好呢。”刘春霖说。
听到夸赞宇廉到是不以为然,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对逸仙说:“看来您也是行家里手了。”
“我哪里有画画的慧根啊?不过篆刻到还可以。”逸仙爽快的说。
听他喜好篆刻,宇廉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但的说:“那今后还请您不吝赐教了!”
“岂敢岂敢,能与仁兄切磋那才是小弟的福气!”逸仙笑脸相迎。
听他以小弟相称,宇廉赶紧谦卑道:“我只是个靠着画画,印章挣嚼谷的下等手艺人,您是外交部部长的三公子,跟我称兄道弟?那岂不是要折杀我也。”
“此言诧异!人无贵贱,只分贤愚。只是,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呢?”
看他如此爽朗开通,宇廉也就放下了戒备,笑着说:“哈哈,前门附近有几个不知道您程三少爷的啊,不瞒您说,我就借宿于前门外的关帝庙内,几次特地到园子门口听您侃戏呢!听您侃戏那才真叫人大开眼界呢,真是才情横溢,旁征博引,每每让人意犹未尽啊!”
“抬举,抬举,既然您住前门,那您想必也是爱好京剧吧?”
“他呀,不仅喜欢听,而且还喜欢唱,唱的还特别棒呢!”刘春霖抢着说,接着又推了推宇廉,说,“给逸仙唱上一段吧,就你拿手的那段‘定军山’吧,我也很久没听了。”
盛情难却,宇廉只好站了起来,给他们来了一小段。“行家一身手,便知有没有,”对京剧向来痴迷的逸仙,单凭着他那压台的气势,就知道他绝非普通票友,那一招一式,简直可以真正的演员相媲美。
“您这是练过武的吧?”
“何止练过!他要是舞起二十来斤的大刀来呼呼生风啊!”刘春霖微笑着说。
“哎呀,兄台,能与您相识真是我的福气。”
“我这乡下人能与您这样的翩翩佳公子相识才是高攀呢!”
“唉~您要再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来来来,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陪兄台畅饮通宵!”
“好!”他二人碰杯相庆,一饮而尽。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刘春霖欣慰的笑着站了起来,说:“你们年轻人聊吧,老朽年迈,熬不起夜了。”
看他要回房,宇廉起身相搀,恭敬的将他送到正房安顿好。再回来把酒言欢的时候,他们俩都适当的控制的了音量。在这宽绰疏朗,情趣盎然的校园中,诗书画印里,觥筹交错间,迷乱恍惚中,天将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