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雨幕,不知道是在为谁哭泣,由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电话亭的玻璃壁上,水珠连接成线,一颗颗地滚落。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涵羽缓缓地推开门,走进雨幕。
呼啸而至的汽车,猛然刹车,雨水溅了她一身。
雨刮器划过,露出车主人的容颜。依旧是一个女人。
顾涵羽仿佛时光倒流,看到那个大大咧咧的阮文歆坐在车中摘下眼镜冲她笑。
“上车。”车门打开,车内的女人说道。
顾涵羽依言坐如车中,微湿的衣衫沾湿了车座。这个女人她下午还看她在视频的另一端,此刻,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顾涵羽不知道她是谁,因为她压根不关心。
“你叫商韶婷,是吗?”盛气凌人的架势,似乎想一出现就在气势上压制住顾涵羽。
“恩。”顾涵羽掠了掠成缕的发丝。
那女子转头打量着顾涵羽,露出一丝惊讶:“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刚才我差点以为我认错了人。”
闻言,顾涵羽才转头看这位年轻的女子。她的侧脸出奇的美,精致得像洋娃娃,可是,却让顾涵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皱眉细看。“哦,是吗?”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女子似乎对她的冷淡很不满意。
“因为你迟早会说的,不是吗?”顾涵羽轻轻抹去脸庞的雨水,淡淡答道。
“哼~”女人对此很不满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却偏偏什么也不说,发动车子就走。她本以为顾涵羽回大吵大闹呵斥她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恰恰相反,顾涵羽安静的不能再安静。
“你一点难道一点戒心也没有?就这样上了陌生人的车?”女人实在忍不住了,竟有些气愤地质问。
“因为我知道你是贡井财团的人。”顾涵羽答得风轻云淡。
“什么?你怎么知道。”女人对此很不满意。
顾涵羽吸一口气,望向窗外:“因为你忘记卸徽标了。”那闪亮的徽标,在顾涵羽没上车的似乎就注意到了。
“哼!”女人干干地哼道。
丛林,又见丛林。顾涵羽的心不由地揪紧。
“怎么?知道害怕了?哈哈。”女人开心地大笑。
顾涵羽不语,看着窗外倒飞的树木,分不清尽头到底是哪里,是欧式老屋?是花园别墅?还是曲水木屋?无论哪里,都留有魔头的身影。是他要见她吗?他还活着吗?“这是去哪里?”
女人得意地欣赏顾涵羽的恐惧。“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顾涵羽本以为是欧式老屋,可,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医院。阮文歆去世的医院。一股不祥笼罩着她。她本能地想要逃避。
“怎么?现在才知道怕?放心啦,我妈咪是不会滥杀无辜的。”女人自己松开安全带,顿了顿,转头笑着对顾涵羽说道,“只是,如果有些人,犯了禁忌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说罢大笑着推门下车。
光线透过雨幕,照在女人的手背,那里有一块明显的疤痕。
娅熙?顾涵羽的心头一惊,怔怔地望着站在保镖伞下的女子。
“还不下车!磨蹭什么?”女子厉声喝道。
同时,顾涵羽身侧的车门被保镖打开。顾涵羽回过神来,下车,随着他们进了医院。这里是那么熟悉,仿佛是昨天刚刚来过一般,这走道,这灯火,这林立的保镖。恍惚中,她看到他孤独的背影依旧站立的手术室的门口。
“看什么?还不过来!”女子没好气地喝道。
“娅熙,小声点。”另一个略显成熟的女声压道。
“妈咪~”女子甜甜地叫一声,进了病房。
顾涵羽的心头咯噔一下,难道这个人真的是戴娅熙?怎么会?她不是在国外吗?顾涵羽缓步跟进病房。昼明的病房里,算上躺着的,一共五人。
“妈咪,这丫头给你带过来了。”戴娅熙撒娇地挽住司徒铮纬的胳膊。
“你这孩子,还有外人在呢,怎么还像个孩子。”一个高个儿男人笑道,其中大有溺爱之意。
“干爹~”戴娅熙撒娇地喊道。
“你来了,走进些。”张医生见顾涵羽进来,摘下听诊器,招呼她。
“没想到仁柏你居然认识她。”司徒铮纬拿开戴娅熙的手,转身打量着顾涵羽。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她过来的原因。她本来是三少的私人看护,我怎么会不认识。”张医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转头跟顾涵羽说道,“以后还是要麻烦你。”
“没什么,我应该做的。”听到张医生的话,顾涵羽心头的大石算是放下了。张医生这个人不坏,这是顾涵羽的直觉,张医生是她在贡井财团这段日子第二个可以放心信任的人,这是她的判断。
“哦,私人看护看到床上去了,你不亏是三少的好兄弟。”司徒铮纬看到顾涵羽的脸,便浑身不对劲,实在太像了,像到没道理。“娅熙,你就和商小姐一起照顾三少,知道不?”
戴娅熙似乎事前并不知道,微微惊讶之后,点头甜甜道:“恩,妈咪。商小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那一声声地妈咪,叫得顾涵羽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人,还是小时候认识的戴娅熙吗?还是小时候一起玩一起闹打破梦莹头额的戴娅熙吗?“哪里,不用客气。”
“你们车马劳顿,也累了。今天就让商小姐看护吧,以后娅熙就跟商小姐轮班好了。”张医生似乎对戴娅熙这群人很不待见。
“仁柏,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吗?别忘了,我才是三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司徒铮纬一脸的不高兴,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丈夫女儿离开了。
张医生瞟了她一眼,不作理睬。“商小姐,就麻烦你了。”
“哪里,张医生若不见外,以后叫我韶婷好了。”顾涵羽感激地冲他一笑。
张仁柏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他明明知道她是顾涵羽,却还是顺了他们的话,称她商小姐。虽然她不知道,这一来是福是祸,但是依旧很感激他。
那个人静静地躺着,居然还带着氧气罩。她走近,在他的床边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按上他的脉门。指下的跳动合这仪表的曲线,一下一下地,规律有而有力。
“睡着了吗?”她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手被轻轻反握。她惊愕地看着他的手,再抬眼,他居然还是一副沉睡的模样。“你醒了?”
没有回应,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除去他握着她的手。
“阮文舒,你没事了,对吗?”她试探地问道。
依旧没有回应,仿佛她面前的只是植物人。
她伸手去摘他的氧气罩,就在快要触碰到的刹那,他的眼睛猛然张开,目无表情的苍白的脸,配上那瞪得外凸的眼,吓得顾涵羽连退两步,可手却被他进攥着,逃不开。
就在顾涵羽惊魂未定的时候,他的眼又合上了。就仿佛死人诈尸一般。
“你想怎样?”顾涵羽认定他在抓弄她。可是,他又是一言不发地双目紧闭。“阮文舒,你想怎么样?”
顾涵羽见久久不没有回应,挪步上前,慢慢卸下他的氧气罩,这次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明明仪器正常,可是,她的手却试探不到呼吸。“能不能不要玩了,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玩的游戏。”
可是,紧接着,仪器就开始报警。接着,张医生就匆匆闯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还没问完,看到氧气罩被拿掉了,来不及斥责顾涵羽,连忙把氧气罩覆上。同时,责怪地看着她。
“他不是腰间受伤吗?怎么会。。。”顾涵羽惊愕地问道。
张仁柏看到阮文舒紧握着顾涵羽的手,叹一口气:“现在是,他自己不想醒来。其实,他伤口已经没有大碍。”
“自己不想醒来?”顾涵羽迟疑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假死人。
张仁柏哀伤的点点头。“所以,我希望你能唤起他的生存意志。”
“然后呢?让他滥杀无辜?”顾涵羽苦笑道,说完,那原本还紧握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三少?”张仁柏紧张地喊道,“顾小姐,你不了解三少,就不要妄下定论。三少?三少?”
所有的器械,又再次滴滴地响起警报。张仁柏对此也束手无策,哀伤地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顾涵羽怔怔地看着阮文舒。阮文歆的话再次回荡在她耳边。她欠他一个姐姐,她答应好好照顾他的,即使他双手沾满鲜血,她也该好好照顾他。她慢慢握住他的手:“你还不能死,你还要为歆姐报仇。你不能死,还有很多人等待你的庇护。你还不能死,除非你想看到自己一手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顾涵羽的话仿佛是一剂强心剂,慢慢地,仪器停止了呼叫,各项曲线趋于正常,氧气罩里,也能看到节奏呼吸的白气。张仁柏这才松一口气。“以后就拜托你了。”
懦夫,他只是一个懦夫,躲在羸弱的身体里的懦夫。顾涵羽心底怨恨的同时,却又在庆幸他的手还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