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的第二天燕国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城墙上的雪惨白地宣扬着这一年的冷。缩在屋里的人们依然感觉得到金戈的寒芒。厚厚的砖墙也挡不住铁蹄踏地的整齐的声音,就像沙场上巨大的战鼓声。一声一声击在人们的耳膜上,心也随着有节奏的跳动。那一下下如同钝刀子剁肉的疼痛,反反复复的刺激着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恐慌,沉重,呼出的白气也浓郁起来。弥漫不散的惶遽,惊恐如同沉积的云笼罩在燕国苍白的天空。
白的雪上殷红的血格外的刺眼和夕阳的残辉映在一起叹息着身后的断壁残垣。闭上眼仍能看到绝望,悲哀的眼睛,冲天的火光,耳边犹自想起嘶哑的哭喊,利刃破腹的“嗤嗤”声,衣帛的撕裂声粗鲁的呼喝,大笑声。那一双双闪着兴奋的噬血光芒的眼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马车的轱辘摇摇晃晃的滚向远方。十多个衣着华贵容貌清丽的女孩子挤在一起,车里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十五。本应是风华正茂,乐享青春的她们却满眼载着惶恐,悲伤,不可抗拒地被命运束缚着朝着那个她们又惧又恨的地方。除去一个人是个例外。燕行歌平静的坐在一角,亮如黑曜石的的眸子平静,淡漠,没有惶惧,没有忧伤,心底却一遍遍回放着父王的怒吼和母后的血。每每想起眼睛都会闪过一道利芒,转瞬即逝。
齐国的军队护送着长龙般的战利品,载满金银锦帛,玉珠玛瑙,翡翠奇珍,还有两车女孩子。一车是显贵之后,一车是一些清秀的宫女。在这里没人认识本应尊贵的承平帝姬燕行歌,除了了另一车中的随身侍女欲雪。这其实要感谢出尘师太当年的一句话。
“帝姬二八之年会有一难,若要避难须远离尘俗。”
那一年刚刚周岁的燕行歌随出尘师太去了大凡庵。
这一年燕王后病重,燕行歌心急的赶回王宫。当时出尘师太只说了一句:“本欲你避此灾难,罢了,终生皆有命。你,去吧。”
那一面,已知是永别。
“楚歌。”
燕行歌回过神来冲女孩淡淡的笑了笑:“有事?”
纳兰宛如温柔的笑笑:“这马车里的都曾经是显贵之家,”说道这里她有些黯然,“彼此多少认识一点。不知令尊曾任何职?我怎么不认识你?”
燕行歌昨天只说自己叫楚歌,不过既然要编自然要圆好。:“家父是楚廉。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平日我也从不出门,你不认识我也正常。”反正楚廉一家已被屠尽,随她们去猜好了。
“哦,原来如此。”
“不管曾经如何,到了齐国我们都只能是齐王的妾。大家都一样的可怜。”庄清儿软软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虽然如此,总要争取让自己活得更好。燕国已经被破,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改变自己。”纳兰宛如淡淡的笑道,顿了顿又道“大家都是燕国人,今后入了齐宫也要多多照应才是。想来也快到齐宫了吧?不如我给众姐妹描红如何?我在家时颇有心得。想来必能帮众姐妹吸引齐王的目光。如若谁能得蒙圣宠,以后的生活自然也好过些。”
纳兰宛如的一席话引得众人的赞同和感激。众人都目射异彩的看着她变戏法似地从袖笼中掏出一件件物什。楚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依旧端坐不动。纳兰宛如所言非虚,在她的手下一些本来只是清秀些的女孩子也变得靓丽异常。一时间车内衣香鬓影,华美绝伦。最后纳兰宛如坐到楚歌的旁边,微笑道:“楚歌妹妹也画一下吧?”
“不劳烦纳兰姐姐了。”楚歌淡淡一笑。
“妹妹言重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未等说完一个女孩子接口道:“想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用这么好的东西。她一个小小的医官之女哪里知道这东西的精贵。宛如姐姐手中的胭脂可是雪肤坊特制的。一般人怎么用得到呢?”说完不屑的“嗤”了一声。
楚歌对于这种低级的挑衅根本不屑理会,只是冷漠的斜了一眼这个明艳的女孩。
金雨嫣似乎恼了,冷哼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金雨嫣是真的很生气。这车里容貌上能与她相比的只有纳兰宛如,庄清儿和燕行歌。每个人的气质都不同。她是光芒四射的娇艳牡丹;纳兰宛如是温柔大方的月季;庄清儿是楚楚惹人怜的柔弱茉莉;楚歌则是不染凡尘的空谷幽兰。纳兰宛如和庄清儿倒罢了,一个是宰相之女,一个是世侯的孙女。可她楚歌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拥有那种气质?!
“好了,好了。”纳兰宛如轻拍了下金雨嫣的手又转而对楚歌说:“还是我来帮你吧?毕竟大家都是燕国来的,于情于理都该互相帮助不是?”
楚歌心里冷笑了下,表面上还是浅浅一笑:“那就麻烦纳兰姐姐了。”
纳兰宛如似是很开心的笑了笑又忙活起来。
楚歌又道:“纳兰姐姐也不必光想着我们。你自己也该好好画一画。大家都很看好你呢?”
纳兰宛如垂下头令众人看不清表情,她顿了顿柔柔的笑了笑:“我会的。”
马车缓缓驶进王宫,在采择轩停了下来。后面车里的女孩快速下来去扶自己的主子。楚歌带着欲雪绕过歇息的众人来到屋外.管事文月在她身后一米处淡然道:“小主请留步。内宫繁复不可乱走。”大齐先后灭多国。国力强盛自是他国不可比拟。当今齐王文治武功,胸有韬略,自封为皇。宫规也较他国不同,自是复杂严谨了许多。
“姑姑放心。”楚歌淡笑,看了欲雪一眼,道“我只是想借姑姑一盆清水洗去路途尘埃。”
欲雪会意,轻步上前,悄悄递给文月一只翡翠碧镯。
文月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个好说。小主请随我来。”说着领楚歌进了一间僻静的小屋后退了出去。楚歌没有半分惊讶的看到纳兰宛如也在这里,淡笑道:“纳兰姐姐想来也和我一样觉得疲惫,想洗去路途尘埃吧?”
纳兰宛如表情不变,柔声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妹妹是不喜欢我画的妆呢?”
“怎么会论心里话我是很不舍的。本来还想以此引起皇···”顿了顿,楚歌故作失言状,言辞略带惋惜的说“可惜我实在太疲倦了,这副倦容可不好见人。”
纳兰宛如笑了笑,不再言语。倒是她身后的侍女面有轻蔑,待楚歌洗尽铅华走出后对纳兰宛如说:“哼!还想引起皇上的注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小姐你可是丞相之后。她怎么比”
“翠镂!”纳兰宛如轻斥,“以后不可再提燕国的一切了。这里是齐宫。小心引火上身!”
“是,小姐。”
“那个楚歌不好说,她如果真这么简单只想着一味以色争宠还好,只怕她深藏不漏。”纳兰宛如眯起眼睛,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小姐。看她的样子挺没心机的。”翠镂轻蔑的说。
“未必。是麻雀还是凤凰慢慢看吧。”
“小姐。你为什么故意说那个?”欲雪扶着楚歌轻声道。
“欲雪。你觉得纳兰宛如这个人怎么样?”楚歌不答反问。
“看起来很好,很大方,温柔。但小姐既然这么说,她一定不简单。”
“大方?给众人化上妆,自己却要洗尽铅华。像我们这种战利品是不可能轻易见到齐皇的。你知道第一天见到的是谁?”
“是,皇后!”
“嗯。在皇上的正夫人面前明妆艳容以我们现在的地位死都没人会在意。后、宫里哪有小角色?只有低调才不至于招来祸患。”
“那纳兰宛如不是很坏?”
“你错了。进了这红墙高瓦中就没有对错,是非,好坏,只有成败。你胜了你就是对的。”
“欲雪懂了。那小姐就一直低调下去?那样···?"
“示弱于人前,获胜与不争。我要韬光养晦。既然进了这宫墙。就表示我已经踏上这条路,不能回头。”
约一炷香大家验完身后又齐聚前堂,每个人都扯着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互相寒暄。金雨嫣看着楚歌翻了一个白眼,语带讥讽道:“楚大小姐真是牌大啊!大家可就等你了。”
楚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让大家久等真是抱歉。不过,金鱼眼!我有让你等我吗?”贝齿轻轻相碰,重重地咬出那三个字。
众人一愣,旋即掩口失笑。金雨嫣铁青着脸半晌不说话。楚歌不待纳兰宛如说话,便说:“还请大家谅解。我一时逞口舌之利不过是开个玩笑。想必金雨嫣也不会计较扰了大家难得的好心情吧?”
金雨嫣一句话噎在胸中,只得扯出略微勉强的笑容:“那是自然···”
听闻此语,众人不禁暗赞楚歌颇有些气度。“好了。叨扰了姑姑这么长时间宛如深感歉然,众姐妹也该走了。”纳兰宛如温柔浅笑。
闻言,唐乔立马喊轿。纳兰宛如容貌倾城,行事大方。日后必能位至高座。自己现在锦上添花总错不了。她转了转精明的眼珠想到。不像那个文月对谁都一副淡淡的样子,早晚得出事。唐乔一边想也不耽误脚下紧紧的跟着纳兰宛如。
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文月喃喃道:“这后、宫又多了聪明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