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十。
清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昨晚,下了一夜细雨,淅淅沥沥。
夜雨,总是那般无声无息,悄然潜入茫茫的夜色中,待人们熟睡之时,独自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哭泣。淋湿了苍茫大地,感化了万物。
旦日晨曦,雨霁霞红。
青山被早霞映红了,是那般清幽,莽莽苍苍。
群山,蜿蜒起伏,笼罩在一片朝暮之中。
大地,还未睡醒,似乎。她眨巴眨巴惺忪的睡眼。
山谷里,腾起了雾,白茫茫,灰蒙蒙,一阵接一阵,顺着山峦,盘旋,盘旋,缭绕。
山山岭岭。
沟沟壑壑。
砍砍坡坡。
山岚携着晨晖,静静走来。
一望无垠的原野,一轮圆缺的乡月,一曲悠扬的牧笛声。
原野上,依稀的浅浅的青绿,朝露未唏。
起风了,碧浪轻拂山野,松涛依旧。
乡野深处,几缕炊烟,袅袅,淡淡。隐约了山峦,小河,幽谷。
鸡鸣声划破天际,朝阳微露。
大地,群山,渐渐露出迷蒙的脸,悄焉生色。
山野无语。
朝霞无语。
朝阳携了迷蒙的光,静静照进小寨。
小屋。
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妈,您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净呢。”
“唉,娘睡足了。”
“娘都睡了好几年了,也不能帮着做点事情,娘这心头啊,有愧呀!”老母亲继续道。
“阿妈,您千万别这样说,儿子——儿子——心里,孝敬您是我的职责。”贡翔欠了欠身,道。
“娘知道,娘知道。娘就是想早些起来给你烧点水,洗脸。娘老喽,不能天天地睡了,只会越睡越老的,身子骨经不住啊。”老母亲已经下了床,正找鞋,套在脚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妈,我......好吧。您......”贡翔犹豫道。
“放心,娘还——行。还行。”
老母亲摸黑蹒跚到门旁,一道亮光透过细门缝照进小屋里。
老母亲缓缓开了门,嘎吱,嘎吱。小屋渐渐亮澄了。
老母亲出了屋。
贡翔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听着。
小屋外,稀稀疏疏的翻动柴草的声音。老母亲苍老的咳嗽声。滴答滴答的水的声音。
老母亲进屋了,怀里抱了柴草。她蹒跚朝火炉里去。
嘁嘁嚓嚓,嘁嘁嚓嚓。老母亲擦火柴的声音。
一根。
两根。
火柴燃了。
老母亲呵护着手里的火光,将它投进炉子里。
亮。亮。亮起来了。劈劈啪啪的声响。
老母亲艰难起了身,往铁壶里添了些水,支到炉头。
火苗舔着壶底,吸吮,吸吮,无声无息。
小屋愈亮了,愈亮了。
依稀看见小床,小灶的轮廓。
老母亲取了笤帚,勾着苍老的身子,扫起地来。窸窸窣窣的笤帚刷过地面的声音。
贡翔看着,看着,看着老母亲缓缓挪动的身影。
他眼角,湿润了。明晃晃的眼波,那般清晰。
炉子里,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水,涨了。
老母亲,放了笤帚。取了脸盆,倒了水。
两根柱子间拴了根细线,其上挂了块发白的脸帕,老母亲年轻时候还能够着,她现在够不到了,她伸手用力抓着,抓着,却遥不可及,那般遥远。老母亲停了下来,呆呆看着脸帕,早已枯涸的眼眸里,竟湿润了。
“儿啊,起来洗脸吧。”
“阿妈,您......”
贡翔急急下了床,也没顾得上穿鞋。他取了脸帕,放进脸盆里。
“阿妈,您洗。”
“儿,你就洗,这么多年来,都是你烧水给娘洗脸,今天换换,今后......娘——怕——不能......”
“阿妈,您又说胡话了,我洗,我洗。”
贡翔蹲到盆前,撩撩额发,双手捧了水,大把大把洗起脸来。他从没这么认真洗过脸,他拧了脸帕,揩了脸。他又拧了把脸帕。
“阿妈,儿子给您擦脸。”
“娘自己来,娘自己来。”
“阿妈,我给您洗吧,您眼睛看不见,我洗更干净,对不?”
“娘老了,还管它干净不干净呢?娘自己来!”老母亲加重了语气,不知为何。
“好,好,阿妈您自己洗,给。”贡翔递了脸帕过去。
老母亲摩挲脸帕许久,接了。她小心翼翼擦着脸,从未有过的细心,认真。
天已经亮净了,青山碧草依旧。朝霞渐渐,散了。
越来越多的青烟,在小寨的上空盘旋,缭绕。
去往茶花坝子的那条路上,渐渐多了乡亲们的身影。
鸟儿轻快地唱起了悠扬的乐曲,萦绕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