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其乐融融
1
一大早起来,如雪为凌崆理了理衣襟袖口,还往腰间加了香囊玉佩。她停下来打量了一番,说:“这头发该再梳梳……”“你来梳!”凌崆说着就把梳子递给她。如雪一边梳一边说:“我可没有给男人梳过头发,梳不好。”如雪笨拙地用双手隆起头发,结果不是左边漏了一些就是右边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梳好了,却怎么也绑不好。如雪有些急了,说:“你自己梳嘛!我的头发还没梳好呢。”凌崆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绑好了头发,笑着说:“我帮你梳。”“不要!”如雪说:“你梳得难看!”凌崆双手伸到她腰间,问:“谁梳得难看了?”如雪笑个不停,求饶道:“我难看,我难看,放过我吧。”凌崆有模有样地梳起来,说:“你怎么会难看呢?我娘子才不难看呢!”如雪抢过梳子,推开他,跑开几步远,说:“你梳得真的很难看!”
凌崆突然捂着肚子蹲着,一句话也不说。如雪走近了些,说:“不用装了。你之前的伤都好了。”凌崆仍是不说话,一动不动的。如雪又走近了些,蹲下来看他,问:“真的不舒服吗?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凌崆突然起身,抱住如雪,在她耳边说:“小傻瓜,骗你的。”“坏蛋!”如雪推着,有些生气地说。“不要动”,凌崆安抚着她,说:“以后你只能帮我一个人梳头!”“不要!”如雪拒绝道。“至少不能帮别的男人梳头!”凌崆想了一会,说:“除了我们的儿子。”如雪推开他,说:“我们哪来的儿子?”凌崆笑起来,说:“现在没有,以后一定会有的。记住了,你只能帮我和我们的孩子梳头!”如雪红了脸,说:“不要你管!”“不然的话,会掉头发的!”凌崆煞有介事地说。“为什么?”如雪不解地问。“因为是我娘说的。”凌崆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说你娘很早就离开你了吗?你又骗我对不对?”如雪问。“我小时候我娘告诉我的。雪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凌崆郑重地说。如雪点了点头,说:“那我要试一下。待会我给凡儿梳头试试……”“不可以的”,凌崆说:“小心你的头发都掉光了……瞧,你刚说就掉了几根,你要真做了,掉光了怎么办?”如雪看着凌崆手上的几根断发,摸了摸头发,惋惜地说:“我不能没有头发的,没了头发要做姑子的。”凌崆偷偷笑起来,说:“不用担心,只要你不给别的男人梳头就不会有事的。”如雪捶打了他几下,说:“你真的把我当做傻瓜了吗?你肯定是骗我的!你想要我只给你一个人梳头,直说就好了……”凌崆牵起她的手,问:“你能够只为我一个人梳头吗?”“不要!因为我不会梳啊,我不会帮任何人梳头,也不要你给我梳!”如雪笑着说。凌崆也笑起来,眼神中却有些黯然,说:“好吧。”“如果我学会了,可以帮你梳。如果你梳得好看,我也让你帮我梳。”如雪笑着说。
2
打点好一切,如雪看了看时辰,着起急来,略带指责地说道:“都是你,梳头都花了这么多时间!”“都是我的错!”凌崆说:“不快点的话就更晚了。”“爹一走就走了十天,这次回来人都瘦了……”如雪有些心疼地说。“心境还是平和,神采也丝毫不减,你就不用担心了。”“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对不对?”“也许是,爹现在还是很硬朗的,但是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
“爹,您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如雪一见到尤山隐便流下泪来,说。“傻丫头”,尤山隐用手指抹去泪水,说:“爹虽不记得时日,却知道日子不长,至少没有足月。”如雪说:“不是这样算的,爹不在家里,度日如年,这样一来就是十年。若以‘一日三秋’来算,那就是三十年,能不长吗?”尤山隐一笑,说:“就你伶牙俐齿!雪儿已经嫁人了,该多为夫家想想。凌崆顺着你,你也不该欺负他。”“谁欺负他了?是他欺负我,他欺负我的时候你们都没有看到……”如雪撅嘴说。“岳父多虑了,我们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凌崆说。“雪儿,聚散乃是常事,生死也再平常不过,你该学会放下才是。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不必强求,少些执念会坦然很多的。”尤山隐道。“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如雪赌气说道。“岳父悟了不少道。”凌崆说。“若不是舍不得雪儿,舍不得这一家子,我早已入我佛门了。现在只想在家里修行。”尤山隐说。如雪想了一会,说:“爹心意已决,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凌崆不知说什么好,干脆不说了。
3
凌崆外出诊治病人,如雪一个人随意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后院的几株桃树前面,树上刚长出的嫩叶很是动人。她坐到旁边的秋千上,轻轻荡起了。这是小时候缠着安平做的简单的秋千,似乎每年都会修一遍却从来不曾拆除。小时候她总是坐在秋千上看安平在盛开的桃花树下弹琴。自从安平不在了,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个地方,也就再也没有坐过。现在才发觉这个秋千好小,总感觉要摔下来似的。
有祥从远处经过,看到这边的人影便走过来看看。“小姐”,有祥叫了句,说:“您又来荡秋千了。”如雪先是一惊,后问道:“你见过我荡秋千吗?”“当然见过”,有祥笑着答:“小姐忘了,我在府上呆了二十多年,怎么会没见过呢?”“是啊。你一出生就在我家,比我呆的时间都多。你知道的也比我多。有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难过,就像安平离开的时候一样,我觉得爹有事瞒着我,而且是大事……”如雪有些失落地说。“小姐多心了,老爷这两年信佛信得深了,总是说些难懂的话。老爷夫人少爷还有姑爷,甚至是我们这些下人都不会离开小姐的。”有祥安慰道。如雪从秋千上下来,笑笑,说:“你说得对。我不该多想的。”“小姐”,有祥稍有犹豫,问:“这秋千需不需要重新做一下?”“不必了”,如雪抚着秋千,若有所思地说:“谢谢你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小的应该做的。”有祥应道。“有祥,你还记得安平的样子吗?我好像看到他了,又好像看错了……”如雪不觉蹙起眉头,说。“记得,大少爷永远都有着如冬日般温暖的笑容和眉宇间浑然天成的忧伤。这句话还是夫人说的。”有祥说。“说得真好,娘看得最清了。”如雪微微笑着说。
如雪让有祥退下了,独自一人在院内走着。她听到一阵吵闹之身,便走了过去。原来是乐凡和几个孩童拿着木剑玩耍打闹。他们开始倒还礼让,后来就忘乎所以尽显本性,已经顾不得平日里的交情:你打疼了我,我必要更重地还回来。如雪过来的时候,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了。乐凡仗着自己学了几招所谓的剑法,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挑衅似的将别人的剑一把一把打到地上。其他人不服,捡起剑一齐打向乐凡,乐凡自然招架不住,只是护着他,还一个劲地说:“不公平!你们四个打我一个!。”
“住手!”如意喝了一声,说:“玩够了,都回去!”四人顿时一哄而散。如意扶起乐凡,替他擦了擦脸,问:“少爷怎么不叫人呢?那几个臭小子竟敢在府上打少爷?”乐凡脸上的淤青被碰到了,不觉向后退了一步,说:“没关系,不疼。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少爷没有朋友吗?”如意问。“胡说!我有好多朋友的。”乐凡生气地说。“是是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是。”如意笑着哄他。
“凡儿,又不乖了。”如雪走近了些,说。“才没有呢!”乐凡撅着嘴说。“来,让姐姐看看凡儿是不是又长高了。”如雪伸出手来,对他说。乐凡跑过去,牵着手,说:“肯定长高了,姐姐好久没有理我了。”“是吗?”如雪笑着问:“还以为乐凡长大了,不需要整天跟着姐姐了。”“你们成亲之后整天都在一起,谁也不跟我玩。除了问我功课以外什么也不管,我都不喜欢姐姐了……”乐凡赌气说道。“姐姐错了,凡儿不说的话姐姐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该,好不好?”如雪笑着说。“好。”乐凡笑得异常灿烂,却松开了手,说:“姐姐,来,看我练剑。我不会伤了别人,更不会伤了不想伤之人。”
看着乐凡舞剑,如雪不禁感慨万千。乐凡已经能够按照剑谱舞得流畅规范了。叶冰说过单若水留下的剑谱简单易懂,如果配上内功心法应该足以防身。乐凡这么短的时间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可以练到这个地步,不仅是勤奋还有天分。可是,真的应该让他习武吗?
如雪拍手叫好,问满头大汗的乐凡道:“喜欢习武吗?”“喜欢。”“为什么要习武?”“因为喜欢。”“为什么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雪一愣,又问:“有人习武是为了惩恶扬善,也有人是为了自保,更有人助纣为虐,你是为了什么呢?”“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如雪不问了,说:“罢了,我让人给你找个师傅,好好教你。但是先生那里的课也要上,若怠慢了,我就不让你习武了,而且习武以后……”还没等如雪说完,乐凡就高兴得跳起来,说了句“姐姐最好了”就跑去跟所有人宣布这个喜讯了。
“小姐”,如意说:“老爷是不准少爷习武的。”“没关系,就当强身健体,他也该学会保护自己。”如雪说。如意犹豫了一会,说:“小姐在这里站了许久……”如雪点头,说:“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看着凡儿挨打?他不喜欢我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既然没有叫喊也没有求饶说明他受得住,更何况你也在。”
4
夜幕降临,如雪点上几盏灯,她素来不喜不明不暗的感觉,所以房中的灯要么不点,一点就要亮如白昼。如雪坐在空荡荡的屋里,等凌崆回来。如雪记起他有一件衣裳破了还让自己补一下,当时还故意叫他找如意补,如雪打开衣柜找了找,可衣柜里全是自己的衣裳,再看看屉子,也没有。许久才在箱子了找到他的几件衣裳,除了这几件衣裳之外,这房中竟然没有他的任何东西了。如雪取出衣裳,在灯下缝了起来。
凌崆走进屋,放下药箱,看到如雪在灯下缝补,不禁笑开了花。如雪刚好收线,咬断线头。凌崆看了看,说:“你给我补的,太好了,娘子的手真巧!”“相公。”如雪叫了一句。凌崆愣住,郑重地听着,毕竟她很少叫自己“相公”,更多的是叫名字。“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如雪说。凌崆正襟危坐,问:“商量什么?”“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如雪说:“我想让凡儿习武,给他找个师傅,只要是强身健体和防身之用。你怎么看?”凌崆舒了一口气,说:“当然好啊。”“还有”,如雪说:“我爹有意参禅,我想讲一间房间收拾出来,改为禅房,清静些就行。”“也好。”凌崆说。“另外,娘提过让你掌家的,你没有答应,所以由我来。以前家里的生计主要由收租和借贷利息维持。在我们成亲的时候,龙家送了几间店铺作为贺礼,我不打算打理,只是让他们每个月送一定的盈利过来。简而言之,家里不至于大富大贵也可衣食无忧。你若想有一番作为,大可不必顾虑太多。”“一切你做主就好了。”凌崆笑着说。
“凌崆”,如雪想了一会,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总是自作主张,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凌崆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会。”如雪做沉思状,说:“果然,也许我该改改……”“可是我喜欢的就是这个每个决定都对的雪儿,你最对的决定就是嫁给我!因为你想得很周到,大多跟我想的一样,只有一点……”凌崆没有说下去。“我才不想嫁给你呢!你快说是哪一点!”如雪说。“雪儿”,凌崆抓住她的手,神情地说:“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排在爹娘和凡儿以后,有没有可能,只是可能而已,我会和他们一样重要呢?”如雪抽回手,低头小声说道:“一直都很重要的。”
在如雪转身把补好的衣服放回箱子的时候,凌崆吹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