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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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来到繁华的地方,尤暖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她时不时要问上几句,又时不时地说说外面的情形,有时还拉着温儿一起看外面。尤温却是内敛的,只是附和着说几句,但是他说的话暖暖大部分是要听的。
暖暖突然大声喊道:“娘,你看!那个人卖的绣品好漂亮!”如雪看了一眼,立刻大声说:“停车!停车!”白虎有些不甘愿地停了下来。如雪立刻从车上跳下,往回跑去。叶冰追了过去,问:“怎么了?”如雪没有理她,只是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近绣品摊。少年笑容满面地问:“小姐买绣品吗?很精致的……”如雪几乎不能呼吸。叶冰看了看,说:“姐姐喜欢这个啊。都要了,多少钱?”“都买啊”,少年想了想,说:“算便宜点,五两银子,不能再少了……”如雪给了他一锭十两的金子,说:“好好地活着!”少年疑惑地望着她,问:“你是谁?”“安平?”孟凌崆跟过来,试着叫了句。少年更疑惑了,问:“你怎么知道我爹的名字?”如雪的心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眼泪不住地往外漫。
“念平,吃饭了……”有人唤少年道。少年跑过去扶着瘦小的妇人走过来,高兴地说:“娘,他们知道爹的名字。”如雪看了一眼孟凌崆,说:“小时候见过,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孟凌崆拉住她,说:“不用急,嫂子,内人叫尤如雪!”妇人激动地唤了句:“雪儿,真的是你吗?”如雪转向她,笑了笑,说:“紫陌姐姐,你们过得可好?”“都好都好,念平很懂事的,念平,快叫姑姑!”紫陌热泪盈眶地说。念平乖巧地叫了一句。尤温尤暖拉如雪的衣衫,如雪回过神,说:“温儿,暖儿,这位是舅妈,他是表哥,叫人。”尤温尤暖也乖巧地叫了。“久别重逢,该找个地方叙叙,就去那边的酒楼好了。刚好肚子也饿了。夫人,你觉得如何呢?”孟凌崆笑着问如雪道。“好。”如雪不安地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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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桌子的美食,紫陌说:“这得多少银子啊?雪儿嫁了个本事姑爷……”如雪有些不安地说:“嫂子吃吧!喜欢什么吃什么。”念平怯生生地加了块肉送到紫陌碗里,说:“娘吃!”接着又夹了一块给如雪,说:“姑姑吃。”如雪笑着看他,说:“念平真乖。”尤暖夹了一块青椒往尤温嘴里送,说:“娘说不准挑食的!”尤温挑了块大生姜丢到尤暖碗里,说:“看你吃不吃!”尤暖把碗猛地一挪,碗掉到地上了,她嘟着嘴说:“都怪哥哥欺负我!都是哥哥的错,不能怪我!”念平忙蹲下去,拾起破碗,十分惋惜地说:“这么好的米饭怪可惜的。”尤温蹲下来,看着念平,问:“表哥,为什么要捡呢?笨暖暖每天都会打破碗的。”尤暖把尤温的碗也弄到地上,说:“傻温儿,不准说我笨!”如雪筷子往桌上一放,喝道:“好好吃饭!”紫陌忙叫念平坐好,不要乱动。尤温尤暖也坐好,不敢乱动了。
“嫂子,一个人带着念平,肯定吃了不少苦。”如雪一边给紫陌夹菜一边说。“应该的,没什么苦不苦的,就是苦了孩子……”紫陌说。如雪看到她发间有不少白发,昔日绝美的容颜也褪了色,想来是操劳的,说:“哥哥临走之前让我找嫂子的,一直没有找到。嫂子为什么不来尤府呢?”紫陌说:“我哪敢?若不是我,安平也不会……”看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如雪的心很是酸涩,说:“尤府上下都没有怪过你,要怪也只能怪命了。”孟凌崆说:“你当年在齐国看到的应该就是念平了,和今日的情形差不多。”念平想了想,说:“我们的确在齐国住了很久。有一次我听到有人叫我爹的名字,我还找过可是没有找到。这件事我还跟娘说过。”“我们正要回京,你们不如随我们一起回去,以后也有个照应!”孟凌崆说。“尤老爷尤夫人是不是也去了京城?”紫陌问。“都死了,尤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如雪黯然地说。“他们是不是都埋在齐国?”紫陌又问。“是啊,和安平哥哥在一起。”如雪答。“既然你们离得远,我和念平就回去。现在战乱已过,应该不会太困难的。我们回去了,至少清明的时候有个人去看看,也可以帮你们尽一份心。”紫陌说。“多谢嫂子了。”如雪取下腰间的玉佩和手上的玉镯,放到紫陌手中,说:“这玉佩是哥哥生前常配的,以后由嫂子保管。这玉镯是哥哥赎回来的,本就是嫂子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孟凌崆坐着发起呆来。他去拜祭过岳父岳母,当然也有安平。当他看到如雪的墓时几乎瘫软在地,站也站不起。那一日他在如雪的坟前呆坐了很久,他的心一直在滴血。他迁怒于整个齐国,动用了大部分的兵马就是要灭了齐国。后来,胜利在即的时候,黑衣刺客闯进他的房间却迟迟不肯动手。在迟疑的时候,青龙的剑已经刺中了黑衣人。黑衣人倒在地上,问:“为什么你是皇帝?”孟凌崆摘掉黑布,这才发现他是乐凡。乐凡笑笑,说:“幸好没有伤到你,不然姐姐又要伤心了……”在命人救治乐凡的同时,他又去了如雪的墓前。在棺木打开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大声笑起来,可是不久眼泪就掉下来了。因为那棺木中装着的是那件红色嫁衣和所有的与他有关的小玩意,也包括那对小木头人和他送给她的其他的东西。这墓里埋葬的不是如雪,而是如雪和他有关的一切。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如雪往里面放这些东西时的决绝,感受到她想和自己划清界限的坚决。
第二节道明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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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求你,放过这对母子!”如雪在孟凌崆耳边小声说道。孟凌崆嘴角微翘,说:“求我的话就先拿出诚意来!”如雪看着他,拉着孩子说:“温儿,暖儿,叫爹!”“我没有骗你们吧,我就是你们的爹!”孟凌崆高兴地对尤温尤暖说。尤温尤暖互相望了一眼,齐声叫道:“骗子爹!”孟凌崆顿时泄了气,说:“好啦,好啦,我本来就没想怎么样,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卑鄙无耻吗?”如雪别过脸,望着窗外,什么也没有说。尤温问:“卑鄙无耻是什么意思?”孟凌崆生闷气地看着如雪,没有回答。
如雪许久也没有说话,即使尤暖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尤温便将食指放在唇边,对尤暖说:“不要吵娘了,娘会不高兴的。”说着便牵着尤暖乖乖坐好。孟凌崆看着如雪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如雪似乎睡着了。孟凌崆轻轻坐到她旁边,让她倚在自己肩上,还给她披了件衣裳。尤温捂住尤暖刚要张开的嘴,说:“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尤暖遮住尤温的眼睛,然后两人靠着头假装睡起来。
“安平……安平……”如雪在睡梦中唤着,之后安静了一会,又说着:“爹……爹……娘……不要……不要!”如雪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额上泌出不少汗珠。“雪儿!”孟凌崆抱着她安抚着她,说:“有我在,不怕!”如雪回过神,忙推开他,拥着尤温尤暖。尤暖摸了摸如雪的头,问:“娘,你怎么了?”如雪抱着两个孩子,竟流下泪来。“你梦见什么了?雪儿……”孟凌崆把手伸向她,满是怜惜地问。如雪往后一退,说:“没什么。”
“雪儿,我真的派人去找过你,可是你已经不在齐国了,尤家也全被烧了。我并没有忘记承诺。在我们的孩子面前,你都要这样恨我吗?”孟凌崆皱着眉头问如雪道。如雪轻抚尤温尤暖的后背,轻声说:“娘有话要跟他说,你们去冰姨那里,娘很快就去找你们。”尤温尤暖点了点头。尤温对孟凌崆说:“不要欺负我娘!”尤暖摸了摸如雪的眼睛,说:“娘,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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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了吗?”如雪说:“我梦见我爹我娘梦到安平乐凡也梦到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呢?”孟凌崆问。如雪看着他,问:“你真的猜不到吗?我最亲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而去,连凡儿也……”如雪说着就想起乐凡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不禁打起寒颤。孟凌崆上前抱住她,说:“有我在,凡儿也不会有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如雪躲开了,惊恐而又愤怒地说:“滚开!不要碰我!”孟凌崆仍想靠近,温柔地说:“雪儿,我是凌崆啊,你的丈夫凌崆……”如雪一巴掌打向他伸过来的手,说:“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爹娘也是你伤了凡儿……”孟凌崆没有再上前,只是说:“雪儿,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你要相信我……”“相信你什么?从头到尾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一直在骗我……就是因为你的戒指,我全家才会被杀,要不是我和凡儿刚好在外面,现在你看到的就是一堆白骨了!”如雪忍着泪水说道。“是戒指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孟凌崆不愿相信地问。“你会不知道吗?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这枚戒指?还有谁在意这枚戒指?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狠!”如雪说。孟凌崆忙说:“不是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推得真干净!孟凌崆,我在爹娘灵前发过誓,一定会对他们报仇!”如雪说。孟凌崆这才意识到她之前所说的要杀自己并不完全是气话,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你和尤家一个公道。”
如雪尽力平复了一会,冷静下来问道:“那冰儿替我去找你的事呢?”“什么时候的事?”孟凌崆问。“办理完爹娘的后事,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我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冰儿就独自前往京城。结果被打成重伤。如果我也去了,说不定早就死了……”孟凌崆取出随身带着的断成两截的玉簪,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一定会弄明白,给你一个交代。”
第三节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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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颛孙苍梧!”
驿馆之内,孟凌崆摒去左右,单独召见了颛孙苍梧。如雪、叶冰隐于屏风之后,观看着前面的动静。
“苍鹰,七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五一十说出来!”孟凌崆不怒而威。颛孙苍梧说:“臣就知道夫人出现主子会问起。当年,主子启程不久,尤家被灭。臣担心影响主子进京就封锁了消息。臣派人暗中查过,发现夫人没死便没有理会了。当时是臣自作主张,还请主子恕罪……后来有人吵着要见主子,主子当时卧床不起,臣便让人打发了。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夫人派来的,不过已经迟了。不过主子是万金之躯,即使没有生病,也不是谁说见就能见的……”
“朕只想知道是谁下的令谁动的手!”孟凌崆说。颛孙苍梧看了一眼屏风,说:“臣不知。每天都有人被杀,这种小事也不该由主子来处理。”如雪示意叶冰不要动。“颛孙苍梧!”孟凌崆下令道:“朕令你十天之内查清楚。若有隐瞒,形同欺君!”“臣遵旨!”颛孙苍梧握拳领旨道。
颛孙苍梧走后,叶冰、如雪从屏风后面出来,叶冰冷笑着说:“合情合理!你的鹰犬果然很为你着想,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什么都可以瞒住你,那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做的?”如雪拉住叶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只是关切地问孟凌崆道:“他说你当时卧床不起?病得很重吗?”“是中毒,卧床了一个多月,现在没事了。”孟凌崆笑着答。叶冰看了看二人,说:“时间不早了,我回房了。今晚我会哄温儿暖暖睡的。”
见叶冰走了,孟凌崆走近了些,在如雪耳边轻声说:“今晚……”如雪后退了两步,抢着说:“今晚来下盘棋。”孟凌崆笑了笑,说:“好。还像以前一样吗?”如雪点头,说:“输了的听赢的。”“对了,梨花和水仙怎么样了?”如雪带着些许恨意地说:“梨花死了,后来就没有看到水仙了。你答应过照顾梨花的,你不在,就死了……”“狐狸的命本来就不长,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更何况是狐狸。回宫之后我给你找一只一模一样的陪你。”孟凌崆说。“不要!不可能一样了……”如雪断然拒绝道。“好,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孟凌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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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看着棋局想了想,落下一白子,说:“几年不见,下棋都不一样了……”孟凌崆点了颗黑子,笑着说:“要小心了,我就要赢了。”如雪看着他的笑脸,恍惚回到了很久以前。虽然他极力自称为“我”,他的外貌也没怎么改变,看得出他想像以前一样,但是他只是孟凌崆,而不是凌崆。“以前你下棋守得滴水不漏,攻得出其不意。每次都会手下留情,从不赶尽杀绝”,如雪顿了顿,说:“现在却喜欢单刀直入,横扫千军,霸气十足!”孟凌崆笑笑,说:“你也变了不少。以前稳扎稳打,让人一眼看穿,现在精进了不少,变化多了,棋中有棋。我若固步自封,怎么赢得了你?”
如雪看了看棋局,将手中的棋子丢回盒中,说:“你赢了。”孟凌崆笑笑,问:“你说话算话吗?”“对”,如雪说:“我不像你,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孟凌崆拥她入怀,说:“雪儿,我要你……的心……”“你太贪心了”,如雪他,说:“赢了我一盘棋就想要我的心了。你想要的话倒是可以挖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孟凌崆仍是笑着,说:“我怎么舍得呢?”如雪推开他,摸了摸发烫的脸,说:“怪热的!”孟凌崆笑得更欢了,说:“雪儿,随我进宫,我的天下我的一切都要和你分享,没有你,这一切都黯然无光。”“还有你**里无数的女人!”如雪冷冷地说。“你吃醋了?”孟凌崆笑着问,继而郑重地说:“朕虽不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却能只爱三千弱水中的你。”“你不是说我没有选择吗?”如雪冷冷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进宫。全天下我最不希望你恨我,所以我既不会强迫你也不会威胁你。你要走,我绝不阻拦。”孟凌崆说。“你明知道我不会走的,不是吗?”如雪说。
孟凌崆亲吻如雪的额头,说:“能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其他的任何事都不算什么。早点睡,不要再做噩梦了……”等如雪回过神的时候,孟凌崆已经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