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将水杯递到我的嘴边，我喝下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看着眼前两人疲惫的模样，我猜，自己一定睡了很久，很久。我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此刻，我的脑海中全是许晗的样子。病房里只有韩石和陈娴，而找不见许晗的身影。我希望自己一睁开眼就能够看到她，却不知见到后如何面对她。
许晗，我爱你。我不知道这份爱为何如此重重地砸在心底，让我没有力气将它举起，甚至不敢去触及。我只能站在它的旁边，静静地守护着，看着这份爱布满厚厚的灰尘，看着它最终被封藏。许晗，我担心我会违背我们的诺言，我害怕自己真的无法带给你幸福了。我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无法做到。
许晗，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毛毛，是我害死了他。即使你们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即使所有人都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毛毛，我和许晗真的会幸福吗？会吗？我知道，上帝不会将我的爱置于她的杯中，永远不会。我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即使想要去弥补，也没有机会了。
我胡乱想着，韩石在一旁摇着我的手臂，这才将我的思绪打断。看着他和陈娴担心的眼神，我抬起头轻轻地笑了。
“羽寒，感觉不舒服吗？”
听到韩石如此问，我摇了摇头说：“脑子有些乱，不过现在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看着我一副镇定的模样，韩石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身旁的陈娴，陈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已经三天了。”
“还好只是三天而已。你们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已经沉睡了好多年，仿佛永远没有醒过来的那天。”
“羽寒，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石头，许晗呢？”
“许晗回去休息了。她说如果你醒了让我们打电话通知她。”
“先别打。”
我打断韩石的话，下意识的让他不要现在通知许晗。我害怕在此刻面对许晗，害怕自己会在一瞬间失去她。毛毛临死前的样子不断的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听见他一遍一遍的对我说：“羽寒，你一定要让许晗幸福，你们一定会幸福。”那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如此清晰，像是永远无法破解的咒语。
“羽寒，你~”
“我，我只是想让许晗多休息一会。”
看着坐在身边的韩石和陈娴，我张了张嘴，却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也没有勇气告诉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当日发生的一切，除了我和毛毛。
“羽寒，我和陈娴先出去，你休息一会吧。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是一个人呆一会比较好。”
听到韩石这样说，我点点头。现在这样的情况，我的确应该一个人静下心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越来越看不清事情会沿着怎样的轨迹发展下去，也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是告诉他们一切，还是继续假装什么也没记起？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样做才会避免所有的伤害。我闭着眼睛默默念着：毛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想起了小时候，毛毛爽朗的笑容，想起了在无数个傍晚，我们坐在楼顶上看着夕阳西下。那时，毛毛总是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声的喊：羽寒，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无论以后会怎样，我们都是好兄弟！
毛毛啊，你可曾知道，那个约定你已经完成了。你做到了，而我呢？我没有脸面再想起这个约定了，每提及此事，我就会痛彻心扉。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即使在你临死之前也不忘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我明白。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
可是，如果当时我没有推你，你也不会发生车祸，更不会死。即使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一场意外，我能那么认为吗？我能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永远都不会释怀。有时候我更愿意相信，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之后你依旧在我的身边，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可是，这场梦注定这一世都不会醒了，人生如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廊顶部亮着的灯光照亮了整条走廊。韩石和陈娴站在病房门外，一同靠着墙，看着走廊顶的灯。一行柔和的灯光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不是有人穿梭于走廊，来往不息。
“陈娴。”
韩石轻声叫着陈娴的名字，并没有转过头看她。陈娴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地板问：“怎么了？”羽寒醒过来了，如同大家期盼的那样。可是，她总觉得现在的羽寒有些不一样了。
几个月前，张羽寒回来了。虽然他依旧不记得许晗和他的事情，但是可以看出，他已经不再像当初离开时那样伤心欲绝了。他试着从那段悲痛之中走出来，试着重新去爱许晗，试着去抓住幸福的尾巴。原本以为幸福终究会来临，所有往事都会随着时间淡去而成为遥远的回忆。那些曾经痛彻心扉的往事，偶尔再想起的时候也不会那般沉重了。而现在，陈娴觉得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就像是大大的一个圆，再沿着它走了一圈之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就像是一段无人可译的谶语。
同样，韩石也有如此感受。他觉得张羽寒一定记起了那些事情，这些正是他所害怕和担心的。羽寒若是想起了那些事情，以后的事情也许会全部乱套。不是也许，是一定。想到这里，韩石突然感到后背发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不说话？”
陈娴等着韩石说话，久久不闻其声，便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陈娴有些生气的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韩石这才拉回思绪。
“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韩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着。
被这样一闹，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能够这样打破僵局对他们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陈娴，我猜测羽寒一定是记起了那些事情。”
“那么我们要不要让许晗赶过来？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们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我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的。”
“你说的没错，可是羽寒的脾气你我都知道。如果羽寒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
两人在病房外商量着，而病房内的张羽寒也辗转在病榻之侧，愁眉紧锁。他能察觉出韩石和陈娴已经发现他的变化，既然如此更是逃不过许晗的眼睛。许晗和自己相识近十载，如果说朋友之中最了解张羽寒的除过毛毛之外，紧随其后的就是许晗和赵小波了。
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接下来的也只是一盘残局。此刻的张羽寒，也在心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夜幕渐渐降临，喧闹了一天的城市依旧没有安静下来，总会有一群人生活在城市的夜色之中，让城市的夜晚显得比白天还要繁华。此刻，一脸疲倦的许晗正坐在一辆出租车上匆忙赶往医院。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之中，显得更加璀璨和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