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Recheal从颜慕云公寓搬走了。送她到楼下的时候,颜慕云看到了一辆陌生的车和一个同样陌生的男人。挥手作别时,弃兵解甲的Recheal仿佛又重新举起倔强的盾牌,披上骄傲的斗篷,投入似乎永不停息的迁徙中。
世界上有一种特别的生物,叫做荆棘鸟,它一生只唱一次歌。自离巢起,它就不眠不休地寻找着属于它的的荆棘树。一旦如愿以偿,它就把自己如烈火焚烧着的娇小身躯扎进一株最长、最尖利的荆棘上,流着血和泪水引吭高歌。生命将尽,它超脱了痛苦,以身殉曲,直到气竭命陨。
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在寻找着只属于自己的笃定信仰。有的人可以信手拈来,却任其如飞沙扬尘般四散;有的人无从寻觅,却懂得了尝味自己经过的每一朵鸢尾的芬芳;更有的人执迷不悟,选择了放弃相信甘于流浪。
梁颢天很久没有消息了。从他夺门而出的那天夜里开始,颜慕云就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同一个梦。她总会梦见梁颢天背对着她,任她怎么呼喊也没有回答。她宁愿相信梁颢天终究会听到她的呼唤,闯入她的梦中,赋予那个冷漠的背影以灵魂。她甚至宁愿相信梦境是一种真实,而清醒才是沉睡。
送走了Recheal,颜慕云下意识地开始编纂起一条短信:“颢天,我想你……”。一个句子还没划上句点,她又立刻退格,把仅存的几个字删除。最后那条承载着不知多少日夜思念的短信,变成了另外的模样,从沉重变得无比轻飘:“颢天,一切还顺利吧?”
传送回报后,没有任何音讯。颜慕云开始有些埋怨,但她埋怨的是那个她牵挂着的人的名字。她抬头看到的是无边的湛蓝笼罩着她的世界,纵然她低下头,足下踩踏的每一寸土地都因为向往天空而竭尽所有创造着向上生长的可能。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梁颢天是她生命中的一句惊叹。
似乎颜慕云一直在等。等那个人的到来,等那个人的关怀,等那个人看透她的逞强,等那个人保护她的脆弱。甚至,等待着那个人的爱。
“滴滴。”手机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颜慕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箱,是来自梁颢天号码的回复:“请你不要再来打扰颢天了,我想你该有自知之明吧?”
颜慕云回拨了过去,一直无人应答。她最后按下了重拨,期待着梁颢天可以接起电话,给她一个否决,以什么理由或名义都可以。电话终于接通了,那头传来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喂!有完没完?”
“……喂,我能和梁颢天说话吗?”
“你别再来烦我们了好吗?!”
“我只是想问他几句话。”
“不必了。他不想和你说话。有什么我帮你转达!”
“没,没什么了……”
“没事别再打来了。还有,我希望你把这个号码和你那些无关痛痒的回忆通通抹去。不然……你们连形同陌路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打扰了……”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颜慕云想着,等待着她的最后一丝残念渐渐死去,渐渐腐烂。她觉得她的心如同坠地的冰冻花瓣,破碎而逝。顿时,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只能带着如她的魂魄一样空洞的眼睛回到公寓——那个她可以躲藏的方寸之地。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有追求,而是连追求的权利都被无情地剥夺,不敢再动妄念。好象女人的心和胃是共通的,当心空乏了,胃也会空虚。她们试图塞满自己的胃,来填补心脏的空洞。颜慕云觉得好饿,她默默地做了一桌梁颢天爱吃的菜,然后和一个臆想的人影对坐,慢慢吃着所有的食物。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后,她终于蹲在马桶边吐了,泪水也止不住地如同泉涌。颜慕云从来没有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她想停止这疯狂的一切,握着拳头在身后的墙壁上用力捶打,想把内里的血痂转换成可以愈合的外伤。直到她的拳头开始汩汩流血,她的思念仍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