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人来人往的城市里,浮华朽蚀了真实的眼睛,让感情变得虚妄而奢侈。一见钟情再也不会停留在擦肩而过时的回望瞬间,海誓山盟早已变成了用于文过饰非的廉价借口。仿佛人们都变得若即若离:数落着别人的言而无信,自己却在不停地出卖;不相信别人,或许只因知道自己不够忠诚,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用怀疑的态度审视着一切,却从不怀疑自己的多疑。
在这样一个太会伪装的城市,穷困的人在自怨自艾中越发一无所有,富足的人在浑浑噩噩中反而拥有的更多。也许是人们早已在挣扎中耗尽了丰腴的血肉,只剩下一个极度脆弱的躯壳,才需要那么多的伪饰去遮掩自己白骨嶙嶙般的空虚。一样东西越是奢侈,越能让人趋之若骛。其实真正的奢侈品不是橱窗里华丽的衣裳,而是感情。那些大肆挥霍的人只能用买得到的昂贵去替代付不起的无价,这样才能在自欺欺人中麻木,忘记自己已是个无情的过客。
在颜慕云家住了不到三天,Recheal就找到了新的去处。临走前夜,她请颜慕云去最贵的餐厅以示感谢。
“感谢你肯帮助我。算我Recheal欠你一个人情。”Recheal摇晃着红酒杯,轻启朱唇。
“别那么客气,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能做的。换作别人,也会这么做吧。”
“换作别人?不会的,他们只会看我笑话。慕云啊,你想得太简单啦!哦,是你太单纯。不过说句实话,这年头,单纯的女人可不吃香哪!男人会觉得你好骗,好欺负,甚至玩弄你的感情。……我承认,你运气挺好,遇到了洛衡晏。那小子,油盐不进,呵,没想到喜欢你这样儿的。”
“你误会了。我有男朋友,但不是洛总。”
“我知道,顾盼那大嘴巴什么关得住啊?……恩,我给你个忠告,要是我,我就选爱我的,不管多舍不得那个我爱的。”
“为什么?”
“很简单啊,可以不付出,不在乎,也不会伤心。爱一个人,风险太大了。”
“可是,我觉得爱一个人没什么不好。而且爱情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一定要得到什么,又不是交易。如果在有生之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爱自己爱的人,也是很大的幸福,不是吗?”
“哦?是吗?……你还年轻,还可以相信爱情。”Recheal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等你经历过一些事,你就会明白,感情这事儿,到最后不就是一段关系吗!开始的时候都是非你不可,最后激情慢慢淡了,就开始互相隐瞒和背叛了。然后,要么得过且过,要么重新找个人,再重复这个过程。既然如此,和谁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
“男人呢,都喜欢把女人当猎物。你自己送上门去,他反倒不会稀罕。你要让他追着你跑,偶尔停下来,给他点希望,他才会有勇气继续追。如果哪个男人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还在继续追,那他就是真喜欢哪!”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颜慕云并没有把Recheal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一个人简单一些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情。她不想花太多时间去揣度,去试探。如果某件事结局注定如此,提前知道除了徒增痛苦外别无其他。就像太阳升起就注定会坠跌,却不能因此而放弃触碰阳光的温暖,而沉沦于将会降临的黑夜一样。抑或,就像我们知道自己注定会死,却不会选择自相残杀一样。
颜慕云看着周遭的一切,一派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华丽得无以复加的帷幔,在氤氲的空气里垂坠着慵懒的流苏。蔓延在天花板的吊灯微熏般半张着空洞的眼。这里的人,身上都被渐染上了同一种色调,正缓缓地被餐厅里温热的氛围晕开。
“哎,在看什么呢!”Recheal打断了颜慕云游离的思绪。
“没什么。我在看一个女孩穿的衣服。我妈妈也有一件差不多的。”
“那个吗?Prada?”Recheal顺着颜慕云视线撤离的方向望去,凑过头来,小声说,“其实那些穿名牌的女孩都不是有钱的主儿,她们是来找愿意为她们花钱的。”
听罢,颜慕云顿时浑身不自在。她刻意把头扭到一边,好让眼睛可以透过窗外呼吸。窗外的街道黯淡而冷寂,时而路过的行人朝餐厅里张望着,不知道是否在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位子,或是给自己落寞的心找一点希冀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