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名望听到北兵要活捉晋王的嚎叫声,不顾一切地要冲入火海去营救晋王,无奈狂风卷起的烟雾漫过了树梢,松树林仿佛浇透了油脂火焰愈烧愈烈,封住了他前进的路。“如何是好,护卫林泽、张元,快救晋王,可不能让清狗伤了晋王呐!”他以为北兵已经逼近了晋王李定国,其实相距还远,那是北兵在虚张声势,北风顺势把声音也吹上山来的缘故。正在窦名望焦急时刻,北风突然转了向,转到另一面山坡去了。人救不及晋王,还是风放赦了李定国。风转向,带走了烟雾,烈焰也顿时消退下去,李定国握剑在手,从一片刚过过火的松树林中奔了出来,大声吼道:
“北兵扬言捉我,试问清狗谁能咬我?窦将军,你带士兵们撤退,誓与北兵决死,以效大明!”
“晋王,不可逞匹夫之勇,还不到决死的时候!”窦名望急忙奔到李定国身边,挡住他的去路,苦劝道。“晋王哪,你是主帅,南军士兵不能没有统帅呀。一人身家性命是小,大明安危事大,晋王可不能辜负了皇上,想想名瑛妹妹的嘱托吧!兄长,你累了,冷静啊。最紧要的,是回见皇上!”
窦名望将军晓以利害,劝住了晋王李定国。李定国忿忿地把剑插回剑鞘,干咳几声,说:
“唉,窦将军,如此这般,本王以何颜面见皇上?非定国不尽力,天不助我也!”
“晋王,你带几个干练兵士速速回城,面见皇上,禀明军情,奏情皇上决断,早作移驾准备!”窦名望将军说。“护卫林泽、张元,挑选十来个弟兄,护送晋王回城,不得有误!”
“将军,你陪晋王走吧,召集失散的兵士,交给我吧,我去寻杨武副将军!”林泽说。
“林泽,你和张元本是晋王护卫,火烧眉毛了,休要迟疑!”窦名望大声吼道。
“林泽、张元,服从窦将军将令,随我走吧!”李定国大声说。“将军保重,兄长在昆明等你!”
林泽和张元不敢怠慢,护卫着晋王李定国急奔到一个僻静的小山丘后,站在一片树林边稍作休息。站在山丘上望下去,是一个幽深的山谷,谷底有山溪流淌,悠悠传来叮叮咚咚的水声,从山谷里吹来的轻风,捎带着松脂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可是,晋王李定国忽然蹲下身大声咳嗽起来,直咳得他喘不过气来,差点儿歪倒在地上,护卫张元和林泽急忙下马护住晋王。张元以身体撑住李定国的后背,让他面对苍翠的山谷轻松地呼吸清新空气。林泽身上带有一个皮水囊,他取下水囊递给李定国,他看着李定国咯出了一口痰,吐在草叶上,几片草叶被血染红了,他小心翼翼地说:
“晋王,饮几口水,缓缓气,你让烟呛干了嗓子。这儿背风,烟雾飘不过来,很快会好的!”
李定国慢慢地站起身来,接过水襄,慢饮一点水,吁一口气,愤愤地骂道:
“狗贼高得捷,以火攻我南军,谁能耐得烟熏火燎,南军士兵损伤过半,得捷表尽表良矣!”
李定国身披铠甲,身体无伤,仅脸膛被火焰燎了,眉毛被烧焦了眉尖,亦无大碍。咳嗽也渐渐止了,他刚缓过气来,撒腿就要走。张元急忙拦住李定国,陪着小心哀求说:
“晋王,火势正旺,不可图也,我南军损伤惨重,生还之兵士,四顾奔命。北兵乘势过河,登上了岸,来势凶猛,我南军已无力可拒,败局定矣。窦将军嘱托,护送晋王急速回城,禀明皇上,早作良图,晋王不可身陷火海,误了大事。晋王,恕在下斗胆直言!”
“唉,天朗朗,乾坤不朗也!”晋王深深地叹了口气,大饮一口水,说。“本王之过大矣,纵有三头六臂已无力回天也。窦将军招呼逃散兵勇,所剩无多。我大明危急当头,我死不足惜,是不能误了皇了。也罢,林泽、张元听令,招集十数骑兵,随我飞马入城!”
晋王李定国大呼“天朗朗”,其实天并不晴朗,漫天的乌云早已遮住了黎明时分的蔚蓝晴空。北风呼啸,山树在北风的肆虐下弯了腰,发出阵阵萧瑟之声。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扑溅到晋王李定国的脸面上,给他一阵清凉的感觉。他盼望老天爷来一阵倾盆大雨,可是再大的雨,也挽救不了南军的溃败局面了。河岸上的树林间,枪声渐渐低落,双方将士的喊杀声此起彼伏,英勇的南军将士,毫不惧死,就是剩下半口气,也要与北兵战斗到底。李定国被惨烈的喊杀声震撼着,心尖一阵阵的抽紧,剌痛难耐。不过,这时候李定国似乎从烟熏火燎的迷惘中完全清醒了,他冷静下来,思忖着为了不让昆明城里的百姓惨遭清兵杀戮,他必须舍去自己所统之兵,面见永历皇帝。
“晋王,招到十余骑兵士了,护送晋王回城,还等窦将军吗?”林泽问道。
“见过窦将军么,他能撤退吗?南军不能少子象他这样的忠勇之将!”李定国说。
“走吧,晋王,大明更离不了你,时不待人哪,待清兵追上来,晚矣!”张元大声说。
“名望兄弟,你好自为之,为兄的舍你而去,情不得已矣!”李定国说。
李定国纵马急行在山道上,渐渐远离了炎庶河岸,听不到南军与北兵的厮杀声了,树林里腾起的烟火也消失了。风吹拂着他的脸颊,显得冷溲溲的了,细雨中的山路湿滑,他身后的两乘骑兵马失前蹄,相碰在一起,翻滚进了路旁的灌木丛中,战马嘶吼着,士兵被挣起身的马蹄踢中,倒在地上挣扎着,吼出凄惨的尖叫声。李定国勒马一望,欲下马挽救士兵,林泽骑马冲到他身旁,挥鞭驱策李定国的坐骑,大声说:“晋王,两个士兵死了,命该如此,走呀,不能有妇人之仁,昆明城里几十万兵民百姓的生命,等着晋王面见皇上,作出英明的决策呐!”
“天不佑苍生,我心疼也!本王体恤将士,天不佑我,我奈如何!”李定国策马奔跑着说。
山路蜿蜒崎岖,李定国放慢速度缓慢而行。黄泥路面被细雨打湿了,仿佛抹了一层油那般滑。走下一个缓坡,晋王的骑马队刚到通往昆明城的驿道上,李定国猛然看见一匹黑马从左前方疾驰而来,奔到李定国跟前勒马止步,马上的兵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紧张地说:
“晋王,前方战报,十万火急。吴兵数万众攻郡王祈三升,郡王兵败矣。郡王被清兵困在山中,郡王不请救援,只请晋王审时度势,奏请皇上早图良策。郡王不能退回昆明,寻它路走矣!”
李定国闻报,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大咳几声,待缓过气来,才回答:
“本王知情,哨马速回,传信郡王,纠结将士,回城护驾。若不成,注意鸾驾动向!”
哨探回应一声,翻身上马,疾速而去,朦朦细雨慢慢掩蔽了他的身影。晋王骑在马上,仰望着东边天宇,他看不见一缕阳光,天宇下依旧黑云翻滚。毛毛细雨渐渐停了,看样子,细雨过后,暴雨将至,漫天黑云必定酝酿着一场大雨。李定国眉头紧蹙,仰望天宇,感叹道:
“郡王祈三升兵败,鸡公山与昆明相近,清兵将大举入城也,满人猛如野兽,烧杀抢掠,昆明百姓祸殃不浅。黄草坝不保,郡王白文选孤军怎能抵挡逆贼吴三桂。清狗大队扑咬而来,大明皇帝将移驾何处?多年来永历帝无定所可居,尚有湖广、川黔可以周旋,昆明不保,何处为归?”
“晋王,你太多忧虑,当心身体。火烧眉毛之急可解,大明前途勘忧!”张元说。
“晋王所忧,属下深知,晋王,属下斗胆进一言,可否?”林泽说。
“林泽,尽管说,火烧过眉毛了,还讲什么礼义,于大明有益之言,多多益善!”李定国策马慢行,边走边说。“天若暴雨,鸾驾车马行动困难,若逆贼三桂大军追击,皇上,唉,不能言也!”
“晋王,如此十数骑兵仓惶进城,势必让百姓猜疑,引起恐慌!”林泽紧捱着李定国身旁,边走边说。“晋王若能去了铠甲,换上便装,百姓不至生疑。只是晋王变服,委屈了晋王!”
“林泽,何出此言,你深知本王之心。本王有誓于先前,为大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变服何言委屈,此言差矣!”李定国摇着头走了一程,忽然勒马止步,回头看着身后的骑兵们,又说。“张元听令,你与众兄弟择小路而行,缓慢入城。路上不可惊慌,不可散播谣言,入城集合待命。本王与护卫林泽先行一步,寻一户农家,换上农夫衣装,变服入城,都记住否,不得差池!”
“遵命!”张元在马背上拱拳行礼,大声回答。“晋王,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