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炎遮河畔,水冷草枯。晚风袭来,冷冰冰的刮人脸面。白日里与清军在炎遮河右岸交战,南军得小胜。“北方多骑兵,善骑射弓矢,而我南军枪炮火器,北兵闻风丧胆也!”晋王李定国立在河岸的松树下,眼望南岸的清军营帐,豪迈地说。“逆贼吴三桂,人人得而诛之!”
“晋王,逆贼吴三桂是该千刀万剐!”窦名望将军站在李定国的一侧,严肃认真地说。“然逆贼率领的二十万北兵来势汹汹,不可轻敌。北兵三路而进,其势盛极。我南军亦三路拒敌,祁三升驻守鸡公背之绝顶,粮少运艰,士不宿饱。白文选孤守孙家坝,那里孤悬滇蜀之表,声援不及,末将深为忧虑。李承爵之兵,只能固守,退却危及昆明城。唯晋王率众营于炎遮河,是为中坚,皇上予晋王期望甚高,末将愿随晋王多年,此仗最为险恶,炎遮河畔,你我兄弟与北兵决一死战!”
“将军所言极是,明日决战,我南军只能胜,不能败,败者昆明城危矣!”李定国顿时失去豪情,变得忧心忡忡了。“北兵二十万众,士气正旺。逆贼吴三桂势必进云南,据云南以安身家性命,若退满人皇帝必不容他。逆贼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满狗入关,败我大明江山,做下千古罪人,此贼必不得好死。窦将军,我南军数万,数月来屡经败绩,士气不振。虽有枪炮火器,若兵士畏战,怎能抗敌,本王身经战阵无数,深感从未有过之忧虑,不知如何是好?若逆贼三桂入滇,大明永历皇帝何去何从?古人云,红颜祸水,陈圆圆是何妖孽转世,为害我大明江山,其该死!”
“晋王,大明朝偏安昆明,若三桂逆贼进逼昆明,皇上危矣,大明危矣!”窦名望将军说。“晋王,皇上何去何从,你我臣子不能决断,而皇上自永历元年以来,滇沛流离,多不听臣言,刚愎自用,未将甚为担心。广东,广西,南京陷落,蜀地落入贼手,哪里还有我皇上安身立命之地!”
“逆贼三桂可恨,叛贼可望亦可恶,名为汉族,实为清狗!”李定国愤慨地说。
天色渐晚,炎遮河对岸清军营地的袅袅炊烟溶入灰黯的暮色中,天地失去轮廓连成了一片,夜幕下的清军营地寂静无声,谁能知道那一浱寂静中蕴藏着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窦名望将军劝说晋王回营帐休息,晋王李定国摇摇头,哀伤地说:
“名望将军,我想静一静。决战在即,我心难安!敌众我寡,情势不妙。我南军不能在炎遮河歼灭来犯之北兵,逆贼吴三桂率大军压来,南军休矣。我若拒敌不住,三升、承爵和文选又将如何?两广、黔贵和蜀地已绝,我等护主南奔迤西,大理和腾越或许是归宿么?”
“上苍佑我,或许大明不绝!”窦名望将军说。“风从北边吹来,有些冷哦!唉,皇上自丙戍十月于肇庆即位,诏告天下,奖励文武兵民,同仇恢复,一时拥戴者云集,屡有建树。可惜皇上多疑,优柔寡断,错失良机。文武官员如走马灯,忠臣良将不绝,居心叵测者亦众。至孙可望迎皇上居安隆,改安隆所为安龙府,可望素无君臣礼。晋王,你我兄弟皆为可望麾下部将,实实汗颜。六年四月,刘文秀将军出四川,复成都;我随将军出湖广,复靖州、武冈、桂林、平乐、梧州、柳州、衡州、吉安等地,我南军势如破竹,而可望嫉妒将军,招将军欲杀之,幸将军吉人天相得以逃脱。可望阴谋不成,与清兵战于东安,大败后走归贵州,其后可望遣其将张胜间道偷袭云南府,将军大败张胜,诛张胜而招降白文选、马维兴。将军的忠诚之心和铮铮铁骨,天人可鉴!唉,李将军虽受大明永历皇帝亲封晋王,可多年安得享王侯之福。与敌交锋,晋王身先士卒,兄弟我佩服之至。可惜了,时势不济,国运衰弱,谁主乾坤哪?”
李定国,字大绶,德州人也。为人勇干刚直,骁勇善战。拥戴永明王即帝位后,率部与清兵交战数年,永历六年六月大破清兵于严关,遂复桂林。八月,复平乐、梧州、柳州和衡州。十月,遣兵略地江西,恢复吉安。十一月,清兵大举攻李定国于衡州,大战于黄沙湾,清兵溃兵,杀清敬谨王。永历七年,永历皇帝居兴隆安龙府,孙可望恐李定国功高,招其入安隆将杀之,不克。四月,孙可望与清兵战于东安岔路口,其大败,走归贵州。八年,永历帝于兴隆遣兵部侍郎萧尹赍血诏命李定国迎驾,封李定国为晋王。李定国号泣奉诏,表请养晦待时,继请诏由海道谕王光兴、刘体淳等会师联络,共图兴复,永历帝皆嘉许之,其自泗城州入云南。
“咦,将军不可胡言。你我同心恢复,为大明而战,决无二心!”晋王李定国忿忿说。“可望叛贼,辜贫皇上,贪图功名,既为清狗,我誓杀之。将军须当慎言,此河畔草木皆兵也!”
“晋王息怒,末将誓死追随晋王,决无二志!”窦名望将军说。
“将军身为皇亲,决不可有异心!”晋王李定国说。“令妹名瑛贵为皇妃,虽窦娘娘无出,王皇后亦无出。若窦娘娘孕诞龙子,将军是为国舅,国舅爷扶明之心,切切也!”
“唉,舍妹名瑛苦命之人,不该为妃的!”窦名望将军说。“名瑛自幼生性好动,喜欢象男孩儿一般舞枪弄棍,纳为皇妃亦是无奈。可皇命难违,先父为明臣,实在不敢抗旨。若不是命运如此这般,舍妹与晋王早年即在桂林相识,若结成了连理,或同心扶明,或男耕女织,到也是人生快事!偏偏机缘所至,让皇上碰见名瑛,决意纳为嫔妃,拆散了一段好姻缘,名瑛也辜负了兄长。晋王,我的好兄长,忘了名瑛吧,原妻既失,你该新聚家室,娶一房体谅兄长的嫂夫人哪!”
“你我兄弟决意恢复明室,征战沙场,岂有闲心安享男欢女爱之情,北兵压境,此事休提!”
李定国和窦名望相对而立,忽然一阵劲风从北边袭来,呼号着拂过脸庞,撩起他两的衣角,两人不禁一阵哆嗦,直打寒颤。北风拂摇树林草木,呼喇喇响一阵,忽然间停了,河岸顿时归复寂静。李定国不明白北风忽聚忽散的缘故,惶惶的环顾四围一会,定下心神来,才说:
“这风似有仙人从北方驾乘而来,顿时又没有了踪影,是何兆头?”
“冬月里风乱,忽而北,忽而西,不足为怪!”窦名望将军说。
晋王李定国身材伟岸,为人勇敢刚直,却目不知书。奉永历帝居云南王府一年之后,有昆明人金公趾,知其勇敢忠诚,慕其名寻到他,为他诵读《三国演义》,李定国甚是喜爱。时值孙可望降清之间,金公趾怒斥可望为董卓、曹操之流。期望晋王李定国是为诸葛武侯。李定国知其诵读用意,摇着头说:“孔明何敢望,关、张,伯约之所为,定国不敢不勉!”
“吾皇乃神宗显皇帝之孙,垂颐丰背,日角修耳,貌似神宗,性敦厚慈祥,端庄平易,乃真皇帝也。晋王效关张,扶我大明,汉族之幸矣!”金公趾说道。
“我为大明臣子,生为明臣,死为明鬼!”李定国说。
“我等生为大明臣民,堂堂汉族,决不为满奴。可望之流,见不得祖宗也!”金公趾说。
“可望之辈叛降满清,实为清狗,定国必杀之!”李定国说。
窦名望知道此事,对他更加敬服。他与晋王家乡本是同一州治,认定是同乡。李定国出身贫寒,年少即投军,窦名望为大明官吏之后,比李定国小几岁,投军后一直在李定国帐前听命。窦名望身材不算魁梧,却挺拔刚劲,有胆有识,两人意气相投,军前分将校,私底下以弟兄相称。李定国转战湖南两广,收复失地,也仰仗了窦名望的文韬武略。
“名望兄弟,你在想什么,今夜天寒,你想内人?”晋王李定国说。
“晋王,实不相瞒,我是心念妻儿,但更念想妹妹名瑛,兄长,你难道不想吗?”窦名望说。
“我能想吗,我敢想吗?名瑛贵为皇妃,我称其为窦妃娘娘!”晋王李定国说。
“名瑛为妹,晋王为兄,青年相识,纵然有缘无份,虽在朝庭,又何必称娘娘,兄长!”
“名瑛为皇妃,皇妃即是娘娘,妄称其妹,我敢犯欺君之罪么!”
忽然,草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条黑影犹如乘风一般飘过来。晋王李定国手握剑柄,转过身来,逼视着飘来的黑影。窦名望拔剑在手,抢先一步护住李定国,厉声问道:
“何人如此大胆,敢偷袭晋王李大人么?”
“报晋王,我们捉了几个奸细!”飘忽的黑影是一名兵士,兵士急惶惶跑来,大声报告。
“哪有什么奸细,盘问过吗?”窦名望将军说。
“小的们盘问过,可是来人不言语。只说了一句话,等见了晋王再说!”兵士说。
“求见晋王的,会是奸细么,糊涂!”窦名望将军说。
“来人身穿黑衣,以黑纱遮面,象是打探军情的奸细!”兵士说。
“你是卫兵,小心得是,来人现在何处?”晋王李定国问道。
“回晋王,来人现押在您的营帐里,请晋王前去发落!”兵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