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妃在炎遮河边辞别了兄长窦名望,策马疾驰,沿着河岸上草莽和灌木丛掩蔽的小路奔了一程,然后拐上山坡上林间大道,朝着昆明城的方向急奔而走。竹红和玉燕乘马紧随窦妃,三匹马在山道上扬蹄飞奔,马蹄声急,策马之人心更急。三匹马犹如三支利箭,高昂着头颅穿透深沉的夜幕,黑衣人的身上抖碎虚微的星光。窦妃驱马奔在前头,身后被夜风撩起的晋王送给的战袍宛如飘飞的旗帜,召唤着她身后的竹红、玉燕迎风而行。
“玉燕,今夜娘娘的马好快啊,娘娘与窦将军在河畔说了私房话,娘娘心事重重,心急火燎似的,她的枣红马快,我快跟不上了也!”竹红侧过脸对玉燕说。
“娘娘身披晋王的战袍,浑身是劲,我也快吃不消了,竹红!”玉燕气喘吁吁地回答。
“玉燕,向娘娘求情,歇一会吧,慢点走也行,喘口气就好!”
“娘娘急着要去见皇上,才疯成这般样子,竹红,加把劲!”
“窦娘娘性情刚烈,驰马如风。她最想见的是嫂嫂和侄儿,她和窦将军说的私房话有力量!”
“娘娘八面玲珑,皇上要见,嫂嫂和侄儿要见,还想见护驾总兵靳统武大人!”
竹行和玉燕说话间,与窦妃拉开了两三丈的距离,窦妃策马奔下林间山道,奔上平坦的黄泥大路急走一阵,突然收紧缰绳,勒转马头急停在路旁,昂首冲着竹红、玉燕说:
“两个鬼丫头,让鬼坠住腰肢了,嘁嘁嚓嚓的说我的背后话,当心掌嘴。夜黑风寒,生逢乱世,就不怕遇上盗贼,劫了你俩个妖艳的小妮子去做压寨夫人么?”
“娘娘,是马蹄在黄泥路上飞扬不起来,并非竹红、玉燕气力不够!”竹红说。
“娘娘,实话说啊,我的心快要蹿出口了,能喘几口气再走么?”玉燕说。
“前面是片黑树林,常有盗匪打劫路人,玉燕,非我心狠,夹紧马肚子冲过去!”窦妃说。
“城郊的大路上,谁敢拦路抢劫,本姑娘手到擒来!”竹红喘着粗气说。
古人云:说曹操,曹操就到。窦妃说黑树林里有盗匪,果然就有盗匪。她们主仆三人策马奔至黄泥坡下黑树林边时,猛然间就有两个大汉手执大刀窜出树林,腾跳几步站立在路中,横刀拦住进入黑树林的大路。其中站在前头的大汉清清嗓门,指着窦她和竹红、玉燕高声吼道: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过往行人留下买路钱,我两兄弟不劫色,只讨钱!”
“贼人,我若不给钱,你当如何?”窦妃勒马立在路中央,右手握住身上佩剑大声说。“大胆贼匪,你想讨钱,可得问我手中的宝剑给不给,我若拔剑,你命休矣。想活命,快闪开!”
“有钱行路,无钱转身,强行硬闯者,本山大王之刀要见血!”另一个大汉扬一扬大刀说。
竹红、玉燕急赶上来,勒马站立窦妮左右,护住窦妃。竹红拔出腰刀指着路上的大汉,说:
“贼人,有眼无珠,胆大包天了,可知道你眼前的是什么人么?”
“听声音,是个女子。遇上女人,我两兄弟要发财,女人卖得成钱!”挡住正路的大汉说。
“混账贼汉,无父母教养么?娘娘,你不必出手,玉燕,保护娘娘,我去杀了贼人!”
竹红翻身下马,挺刀扑向两个大汉,她矫健的身形如游龙出水,眨眼间就逼近了两个大汉。
“娘娘,你当心,看样子两个贼汉非等闲之辈,我帮竹红的一把手!”玉燕说。
“玉燕勿动,两个贼人虽气势凶狠,却是绣花架式,竹红一把刀够了!”窦妃满有把握地说。
天上黑云压顶,看不见月儿的颜面,只有几点星星孤零零的在闪烁。林间的黄泥道上夜光照不亮路道,但见竹红的刀光闪耀,刀剑相击的丁当之声清脆悦耳。窦妃依稀看见,竹红与路中央的大汉相搏,那汉子只招架了三个回合,堂的一声,手中的大刀脱手,飞到了路边草丛里,竹红飞起一脚,踢中那汉子的胸肋,汉子惨叫一声仆跌在了地上,一时动弹不得。另一个大汉举刀杀向前来,竹红闪身让过刀锋,转身划过一刀,击落大汉的长刀,同样飞身出腿,踢在大汉的背上,大汉“唉呀”一声,向前踉跄几步,扑倒在路边。竹红持刀跳到两个汉子跟前,得意地喝斥道:
“哼,就这点三脚猫手段,两个人也敢做强盗?本姑娘刀下不留情,你两弟兄见阎王爷喽!”
“竹红,不可伤人性命!”窦妃翻身下马,命玉燕照看马匹,她径直走向那两个大汉。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可怜我还有病重的老母要赡养呐!”
“姐姐好身手,姐姐刀下留情,我们兄弟不敢做劫匪了。可怜哪,清狗作恶,没有活路哪!”
两个大汉双手抱住脑袋蹲在路上,大声求饶。两人的哀求之声是悲切的,似乎也是伤心之人。
竹红晃动腰刀指着两个汉子的脑袋,摆出江湖侠客的架势,教训两个败在手下的汉子说:
“知道江湖上的规矩么?看你俩也不象真强盗。跪下,见过窦妃娘娘,听从娘娘发落!”
“窦她娘娘,真是窦妃娘娘?娘娘饶命哪,给我们两兄弟一条生路!”
“娘娘,我们该死,娘娘饶命哪,我们兄弟俩还有老母要孝养哪,娘娘!”
两个大汉跪在地上不停地向窦妃叩首,她听到两人都说有老母要赡养,想必还是两个孝子,拦路抢劫亦为清兵所迫,窦妃心肠软了,也萌生了一个念头,就走向前扶起两个大汉,和蔼地说:
“你们俩兄弟起来吧,有什么难处,细细说与我听。时时念着老母之人,想必是孝子,既有孝心,怎能干拦路抢劫的勾当,不怕老母伤心落泪么?说说,你两兄弟的老母现在哪里?”
“娘娘,老母亲就在前边的树林里!”一个大汉说。
“可恨,撇下老母孤零零的在黑树林里,是为不孝。谁是兄长,去把老母请来!”窦妃说。
“我是兄长,叫李大蛮,二弟叫李二蛮,人长得黑,人称黑蛮!”李大蛮说。
“嗬,黑蛮,怪吓人的名字,黑蛮留下,大蛮去请老母来!”窦妃轻轻笑了一下,说。“黑蛮说说,为何要作盗贼?抢劫,是大逆不道,受何人何逼,才做如此忤逆之事?”
“娘娘,要说被何人所逼,是被那叛贼吴三桂所逼罢了!”黑蛮觉得窦妃和蔼可亲,胆量放大了些,能够轻松说话了。“我们本是住在曲靖城西二十里外的李姓山民,家中有老父老母。我们家世代靠种地打柴为生,虽然贫困,还能度日。不料半月前清兵洗劫我们的山村,老父被杀,房屋被焚。那天我和兄长背负病重的老母去寻草药郎中为母诊病抓药,还在回家的路上就知道了家中祸事。我两兄弟和老母已无家可归,随流民向昆明城奔走。途中老母病愈加重,无钱医治,为救老母,两兄弟才出此下策。我两兄弟本不会功夫,使刀也就会砍树劈柴,怎是那位姐姐的对手!”
“原来如此!”竹红趾高气扬地说。“一介樵夫,三下两下就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嘛!”
“竹红,好得意啊,独战打柴人大蛮二蛮,传扬出去,大名要威震江湖也!”玉燕打趣地说。
“娘娘,你听玉燕说什么话,幸灾乐祸呀,我可没做错事,太过份了!”竹红说。
“住口,两个小妮子就会斗嘴。大蛮背着老母来了,竹红,去搀扶老人家!”窦妃说。
“娘娘,属下遵命。可是你偏心,让玉燕干闲着!”竹红说。
“抢功劳,争不过你。指派你做事,又推三拦四!”玉燕故意不让竹红听到,小声说道。
李大蛮背着老母匆匆来到窦妃跟前,小心冀冀地俯下身,让老母站在路上,竹红收了刀,急忙前去扶住李母。李母颤颤悠悠地挪了两步,气喘嘘嘘的屈膝就要下跪,吃力地说:
“娘娘,请恕老妇不识礼,老妇给娘娘请安了!”
“老人家,不必跪,你这把年纪,亦如我母,身带重疾,哪能下跪!”窦妃轻声说。
竹红和李大蛮左右搀住李母,李母跪不下去,也就不跪,感激地说:
“娘娘平易之人,定有洪福。大蛮、二蛮,代为娘的给娘娘磕头!”
大蛮和二蛮同声答应,不敢怠慢,齐刷刷在窦妃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又磕了一阵子头,窦妃退让两步,命大蛮二蛮起身,两人才起身退到母亲身旁,一左一右搀扶着老母亲。
竹红急忙退回身来,站在窦妃身旁,瞅了玉燕一眼,悄声对窦妃说:
“娘娘,时辰已晚,不根究大蛮二蛮,事亦了结,我们该离去了,以免皇上挂心!”
“不忙,不能就这样撇下老人家不管!”窦妃静了片刻,似乎那个念头更强烈了,她觉得大蛮二蛮是可靠之人,可以托付什么,但此时她不能说破,她只是这样说。“玉燕、竹红,把你俩所带钱文如数搜出来,交给老人家去看病抓药。老人家,可有亲戚去投奔依靠么?”
“回娘娘的话,老妇有娘家老亲在滇池边白鱼嘴,别无投靠之处!”李母有气无力地回答。
竹红和玉燕搜遍全身,也只凑得一二两碎银,窦妃接过银两交在大蛮手上,大蛮不敢推谢,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感动得热泪盈眶,想说话,却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窦妃看着大蛮的神情,却感到一阵心酸,想了想,又轻声对李母说:
“老人家,我有一事相商。大蛮为兄长,理当孝养老母亲。二蛮身强力壮,是个有用之才,我想带二蛮入宫,为大明朝尽力效命,老人家可否答应?”
“娘娘,二蛮光有一身气力,报国无门。娘娘肯收留,是李家的造化了。”李母说。“二蛮,快谢娘娘。黑蛮子,此去杀贼,不可有二心,若恍惚,你爹九泉之下不会饶你,你娘也死不眠目!”
“娘放心,杀清狗,黑蛮决无二志。若恍惚,天打雷劈!”黑蛮在老母面前跪下发誓说。
窦妃想不到夜遇劫匪,遇到的却是苦难的母子三人,有如此结果,她感到宽慰。滇池边白鱼嘴那儿是个好去处,是李母的归宿,也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送走了李母和大蛮,她对二蛮说:
“黑蛮,你娘和兄长去了,剩下我们四个人,只有三匹马,你跟竹红,或是玉燕同骑一马呢?”
“娘娘,黑蛮从小就在山林里跑山路,不会骑马,娘娘和姐姐骑马,我跑路!”黑蛮说。
“好吧,看你的腿快,还是我们的马厉害!”窦妃娘娘说。“竹红,玉燕,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