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整片黑树林,绕过一个树木稀疏的土坡,山势豁然开朗,举目远望,可见滇池西岸边的几点渔家灯火。窦妃驰马奔出山口,回眸探望,朦胧的夜幕里不见了黑蛮的身影,竹红和玉燕也稍稍落在了后面,虽不见马首人影,但闻马蹄踏地的得达之声。窦妃勒马停住,思忖道:
“自古有人云,骑马不知走路人。我和两个丫头驰马飞奔,怎叫黑蛮紧紧跟随而来?”
竹红纵马来到窦妃跟前,戛然止住马蹄,转过身对窦妃说:
“娘娘,黑蛮跟不住了,几百步还能与马同行,毕竟强汉不能跟马赛跑啊!”
“强汉两只脚,驽马四条腿,强汉怎能敌过驽马,黑蛮吃米饭,没有草料的气力,我等粗心矣!”窦妃轻声一笑,说。“李黑蛮,即使是孟获之后,焉能与孟南蛮相比。玉燕能关照黑蛮么?”
“娘娘,此地黑林铺,距王府还有个把时辰的路。命黑蛮与玉燕同乘一骑可否?”竹红说。
“竹红多心眼,不及玉燕实在。黑蛮赶上来,与你同骑吧!”窦妃用打趣的口吻说。
“娘娘,饶过竹红呀,竹红平生最惧黑汉,与黑蛮同骑,夜半我定做恶梦!”竹红忧心地说。
“竹红惧黑汉,心不正也。云南多蛮子,寻个黑汉把你嫁了,黑汉的血香!”窦妃说。
“娘娘,千万不可,要竹红陪黑汉同床共枕,不如把竹红沉了滇池罢了!”竹红哀怨道。
“小妮子,你看本娘娘与黑蛮同乘一骑,娘娘会黑了么?”窦妃生了些气,冷冷地说。
“娘娘,使不得,娘娘万金之躯,怎能与黑匹夫同起同坐,万万不可!”
“黑蛮一介匹夫,说不定可成乱世英雄,竹红鼠目寸光也!”
玉燕策马而来,跟在马后的黑蛮憋足一股劲,箭步超过玉燕,在窦妃的马前放慢脚步,闪闪腰停了下来,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窦妃看着憨厚朴实,疲惫不堪的黑蛮心生怜悯,笑了笑,说:
“李蛮子,你的脚快不过我的枣红马吧,还能跑吗?紫马黑汉,你不会骑马可不行,明日我就到教场练你。杀清狗,不长本领光有蛮力无可大用,反会成清狗的刀下之鬼。知道么,清狗自北方来,骑马射箭个个超强。玉燕,黑蛮与你同骑,你的海溜马能乘两人!”
“娘娘,竹红的雪青马善跑,让雪青马载黑蛮,黑白分明嘛!”玉燕也畏惧黑蛮,婉言推辞。
“玉燕,你个丫头,娘娘的话岂敢不从。与黑蛮同骑,你的幸运!”竹红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竹红,你岂不是丫头?你要幸运,让雪青马给黑蛮!”玉燕说。
“两个小妮子,嫌好厌恶,看我怎样教南蛮收拾你俩!”窦妃故作生气,气冲冲地说。“黑蛮,走近我的枣红马,本娘娘与你同骑,看你能把我熏黑了。回到宫中,我要收拾两个小丫头!”
“娘娘,我喘回气来了,我能跑,甘愿为娘娘牵马!”黑蛮迟疑不前,紧张地说。
“男子汉,少废话。若有敌兵追来,能迟疑么?”窦妃大声说。
玉燕打马上前,不情愿地靠近黑弯蛮身旁,说:“黑蛮哥,不可磨蹭,上马吧?”
竹红看见玉燕行动了,也怕窦妃娘娘真的责罚,不甘示弱地驱马向前,伸出一只手,说:
“李二哥,与我同骑雪青马,伸手给竹红,竹红拉你上马!”
“两个贼女子,又想争蛮子呀,我偏不让你两得逞,枉费心机也!”
窦妃说着翻身下马,牵着枣红马走近被竹红、玉燕捉弄得六神无主的黑蛮,抓住黑蛮的臂膀使劲一送,把黑蛮送上了马背。黑蛮横腰趴在马背上,又惊又急,手脚颤抖着,无力抬起一条腿骑跨过,挺起身子坐在马背上,额头却沁出一阵汗来。他呼出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
“娘娘,让黑蛮下马,黑蛮双脚落地才有劲,骑在马背无气力,使不得呐!”
窦妃抿嘴一笑,抓住黑蛮的一条掀过马背,帮他挺起腰身,说:
“世人都说南蛮骑豹骑虎,怎的李二蛮骑马也筛糠似的脚颤手抖的,本娘娘不是妖怪,又没有人要吃你的心肝。吓出一身汗了,胆小如鼠,娘娘教你放大胆子,黑蛮!”
“娘娘,黑蛮不敢骑枣红马,黑蛮甘愿跑路哪!”黑蛮胆怯,虽惊慌,却无奈地说。
竹红和玉燕把窦妃的举止看在眼里,显得手足无措,勒着奋蹄的坐骑在路上转圈,劝说窦妃放下黑蛮,窦妃不容分说,踩住马蹬轻松跨上马背,手捋缰绳做出扬鞭催马的姿势,大声说:
“李二蛮,坐好,抱住我的腰肢,当心别摔到马屁股后面去,走啦,枣红马!”
“娘娘,说实话,黑蛮能骑马,进山里驮柴,我都骑马,只是不敢骑战马!”枣红马奋蹄而奔,黑蛮坐直了身子,两手拄在马背上,说。“战马跑起来,不象驮马颠颠簸簸!”
“黑蛮,这样才象孟获的后人,孟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南蛮王!”
窦妃抖了抖缰绳,枣红马昂首嘶鸣一声,奋蹄急奔,愈跑愈快。黑蛮腰背向后闪了一下,两手急忙抓住窦妃的身后晋王送的战袍才稳住了身子,前胸贴紧窦妃后背,他身不由己了。
黑蛮心急如焚,窦妃却策马飞奔,朗朗开笑:“黑蛮,抱着腰,别怕,不会有人看见的!”
竹红腿夹雪青马腹催马快跑,紧紧跟着窦妃,玉燕重重的拍马疾行,她也不甘落后,但两人始终保持着与枣红马相应的距离,谁都不敢超越窦妃。
三匹快马飞奔在昆明城远郊的大道上,马蹄声踢达踢达节奏明快而清亮,却惊不醒大道两旁零零落落农家的酣梦。树林间偶有几只鸟儿惊飞而起,眨眼间也就消失在了深深的夜色中。大道渐渐宽阔,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蓦然间,三岔路口出现了一队骑兵,骑兵手执火把疾速奔来,火光把骑兵所到之处照得亮堂,似乎把无边的夜幕烧燃了,沉重的夜幕在火焰中轻轻颤动。
竹红最先望见了骑兵,纵马向前与窦妃并驾齐驱,大声对窦妃说:
“娘娘,有骑兵挡道,看阵势有十几号人,火光照得刀枪闪亮,遇上真强盗了么,怎么办哪?”
“竹红,说你眼尖,尖而不亮,来者护驾总兵靳统武大人,看见靳大人的英姿么?”窦妃说。
“娘娘,是总兵靳大人,夜深人静,靳大人出宫,接应娘娘来了!”玉燕说。
“本娘娘奉旨出宫,靳大人知晓。竹红、玉燕,且慢行,别冲撞了靳大人!”
窦妃边说边催马前进,竹红不再言语,向后退了半个身位,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造次。
骑兵队远远的停了下来,分列两旁严整地站成纵队,让开中央通道。领头的靳统武催马立在前头,火光照亮了靳统武英俊的面颊,也把黄泥大道照得通明透亮。
窦妃放慢了速度,来到骑兵队前停住马,望着靳统武,喝问道:
“靳大人,你不在皇宫护驾,擅自带兵出宫,可有急事,你拦路挡道,知罪么?”
“禀娘娘,在下岂敢擅离职守,我乃奉皇上之命,前来迎接贵妃娘娘回宫!”
靳统武跳下马,单腿跪地抱拳行了礼,说话时也不敢昂头正视窦妃。骑兵们随主将下马,跪在地上,虔诚地向窦妃行礼。骑兵们同声说:“恭迎窦妃娘娘回宫!”
“靳大人,既是皇命,请起身,皇上身边不可无忠勇之士,你等速速回宫!”窦妃说。
“娘娘,皇上有命,在下护送娘娘回宫,皇命不可违!”靳统武起身瞅着窦妃身后的黑蛮说。
“靳大人,我有竹红、玉燕护卫,且我等身穿黑衣,不便与禁军同行!”窦妃说。
“娘娘,在下识得竹红、玉燕,可娘娘身后有个黑汉,哪来的大胆黑汉,怎敢与娘娘同乘?”
靳统武不等窦妃分说,快步奔向枣红马,冷不防向前跨两步,挥手扯下黑蛮,粗鲁地把黑蛮拽拖到路边摁在地上,挥鞭就打。窦妃一时顾不及黑蛮,只因靳统武动作如闪电,当窦妃看清情势时,黑蛮身上已挨了三记响鞭。黑蛮挨了打,毫不挣扎,俯身甘愿承受鞭打。
“靳大人,黑蛮乃忠孝之人,老父被清狗所害,家园被毁,蛮子誓杀清狗,本娘娘收留身边,教作家丁。黑蛮孝敬年迈病重的老母,靳大人休打,不可伤了蛮子!”窦妃稳坐马背上,大声说。
“既是忠孝之人,更须知礼。娘娘万金之躯,岂容这般黑汉搂抱。黑蛮,你可知罪?”
靳统武怒火难平,不听窦妃劝阻,一股劲地挥鞭笞打着黑蛮,大声斥责着他。
“大人,小的错了,甘愿受罚!”黑蛮跪在地上,任由靳统武鞭打。“黑蛮知罪,小的该死!”
“混账东西,不打不足以成器。知错了么,你犯的是死罪。娘娘护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靳统武打得性起,鞭笞声噼啪作响,黑蛮背上的旧衣破了,露出了血痕,火光照耀下格外红艳。疼痛使黑蛮汗水淋淋,但他始终没有哼唧半声,流血流汗可忍,黑蛮脸上透出一种刚强。
窦妃实在看不下去了,下马劝诫,竹红和玉燕也下马为黑蛮求情,靳统武才住了手,说:
“娘娘,请上马,时辰已近子时,不可耽误,皇上挂念娘娘,急等前方军情,心甚焦虑。这黑蛮子,恳请娘娘交给在下带回宫去,奏请皇上发落。娘娘,请上马!”
“靳大人,黑蛮由我带回宫。大人若实奏报皇上,蛮子性命休矣!”窦妃担心地说。
“人情可讲,大明王法不可偏废。娘娘放心,如何禀报,在下斟酌。用人之际,皇上不会妄杀忠孝之士!”靳统武有些义正辞严地说。“娘娘不必多言矣,在下恳请娘娘上马!”
“靳大人,你可好自为之,黑蛮是本娘娘的家丁!”窦妃不示弱,大声说。
靳统武不接窦妃的言,转身命黑蛮起身,黑蛮应声蹿了起来,惶恐地说:
“靳大人,黑蛮两腿是跑山的腿,让黑蛮给大人牵马,黑蛮腿快!”
“蛮子,你乃戴罪之人,由我看管,你与我同骑,你腿快,本总兵不容你半路逃跑!”
靳统武挽住黑蛮的臂膀,拽扯着黑蛮走向自己的战马,窦妃无奈,任由靳统武摆布黑蛮。
黑蛮顺着靳统武的力道,跨上了马背,平静了心情,有板有眼地说:
“大人,谢你教导蛮子,蛮子乡野村夫,不教不成人。蛮子有誓为证,誓死效忠大明!”
“虽是蛮子,倒有骨气。”靳统武骑上马背,对窦妃说。“娘娘,在下引路,兵士押后,走!”
“唉,是我坑了黑蛮!”窦妃叹口气,轻声说。“靳大人无私,我又能奈其何?”
“娘娘,你要救黑蛮啊,黑蛮是个好人!”玉燕说。
“娘娘,黑蛮脸虽黑,心肠可好,娘娘岂能放弃黑蛮不管!”竹红说。
“两个小妮子,都是你俩惹的祸!”窦妃气呼呼地说。“惹下祸事,倒想做起好人来了!”
写“皇妃流浪记”有点根据,但不敢胡编乱造,因而写得艰苦,求点击、推荐票支持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