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经很亮了。鸟儿欢快的叫着、唱着,却不知道陈家沟今天是一个很不幸的日子。这人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呢?就算一个地方的人都消失了,它们会懂得怜悯和哭泣吗?不会,反而它们会唱的更欢愉,更响亮。因为它们更清净了,它们可以做它们想做的,和喜欢做的事情了,因为没了人类去干扰它们,那些牲畜野兽不正就是怕人去干扰吗?
而人们都知道今天是个不幸的日子,他们都变得哀丧了起来,只有那些小小的孩子们,不会懂得这些,依旧像昨日一样,欢快的跳着,蹦着,追追逐着。根本就不会去理会那些大人们脸上写着各式古怪的表情。
一个小小山沟里,同时两个老人去世,这在陈家沟里是很不常见的。两个老人都有好多的子孙,这就意味着陈家沟里的人,在今天这个不幸的日子里都会齐齐的聚到沟子里。因为沟里有个规定,如果有长辈们去世了,沟里的人都要回到沟里来,不管人在哪里,只要是沟子里的人都必须回来为他送行,只要有一个人还没回来,老人就不下葬。这个规定是陈家沟老祖宗规定的,到现在也还一直实行着。陈家沟只有十五户人家,平时在家里的大部分是些老人、妇女和不大的孩子,还有的就是那些不愿外出打工而在沟里种田的老汉们。所以,今天会有很多沟里的人从外乡归来。
“粮,我去老伍哥家一下,借老伍家老二的手机问问路上你的那些兄弟快到家了没有,我也顺便把孩子们叫回来。”左香站起来身来对躺在床上的陈粮说着。
“恩,你去吧,电话打通了的话就叫他们赶快了回来,家里出这事了,我又落得这副模样,没个男人是行不通的。”陈粮挥着手对左香说着,示意着让她快去。
看到左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那忍了很久的呻吟声忍不住的跳出了嘴。随着膝盖处阵阵的痛传来,那凄厉的呻吟声也就不停不断的继续着。因为此时自己的房间里,只有陈粮自己一个人,这样的叫着,他不会顾虑太多。看着那血还时不时的往外滴的膝盖处,心里又时不时传来阵阵剧痛。
而此时腿上再怎么痛,再怎么难受也比不了心里的难受,因为他是她的这些儿子中唯一一个在陈家沟的,而却没有看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没说过最后一句话。他的心怎么会不痛?
妈,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孩儿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您老人家啊。妈,您为什么去的那么快啊?您的孩子们都还在往回赶呢?难道您连他们都不想见了吗?妈...妈...妈...妈,妈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陈粮双手抚着那与母亲相隔的那堵墙痛哭着。
狗没有停的叫着,陈家沟今天肯定回来了很多人吧,出陈粮躺在床上想着。
突然屋外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慢慢的往陈粮的家里靠近着。虽然陈粮眼睛看不到屋外的人,但他敢断定走来的人不是左香,因为左香此时的步伐不该这么缓慢,而是很急很乱的步子。
一声清脆的推门声,验证了陈粮的想法,走进来的不是左香,而是一个白发飘飘的老翁。陈粮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急切切地挪动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因为来的这个人是自己的族叔,也是和陈粮同辈们的族叔。同时也是整个陈家沟现在最年长的、最有威望的人。陈家沟的一些族规和习俗很多都是他来执行的。他叫陈九斤,和以前陈粮父亲在世时玩得很要好的,所以从小来到现在都对陈粮很好。
那老翁看到陈粮想要起身的意思,慌忙走到了陈粮的床头,用那瘦弱的手挡着陈粮的身体要他躺下。
“叔,您怎么来了?”陈粮有点吃惊的问着眼前这位白头飘飘的老头。
“来看你这牙子啊,伤的这么样?陈九斤说着要陈粮将腿给自己看看。
陈粮使劲的想要将那只受了伤的腿挪出被窝,可任他怎么挪都挪不出来,一动,那被伤过的膝盖就像要碎开了一下。“叔,我的腿好像断了,它现在只知道痛,不听我的话了。”陈粮对陈九斤说道。脸部还显出了万分痛苦的表情,本是夏末的清晨,炎炎的太阳还并不是那么的热人,但是在陈粮的额头上早已出现了滚动着的汗珠了,只剩下自己没有叫出来了。
老翁看到陈粮这样痛苦的表情,和陈粮头上那豆大的汗珠,心里也慌了起来。赶忙将陈粮的被子掀了一个角,使陈粮那只受伤的脚给露了出来。陈九斤看到陈粮的腿,顿时吓得退了几步,膝盖处已经肿的不像样了,那滴滴血水还在不停的往外的滴着,此时的陈九斤才明白刚刚陈粮脸上那副痛苦的表情。
“陈粮啊,怎么这么严重也不给老头我说说啊,我还是听几个沟里的老女人在水塘边议论着这事。这才匆匆赶了过来。”陈九斤关心的说着。
陈粮没有回答他,因为此时的他心里很乱,他自个也不知道自个的腿怎样了,而且家里又摊上了这事。唉,唉,唉......陈粮只是不停的叹气着。
孩子啊。真苦了你了,老头我比你大几十年还没你这辈子吃的苦多啊。牙子,你娘的事你也就别伤心了,这事不怪你,也是你老爹在底下想她了,将她急急的给叫走了。回头我叫沟里几个壮的年轻人把你送到外地去看看腿,看你肿的这么厉害,在村里乡里八成是看不了了的。你好生歇着,我这就去花大婶他家,叫他老汉景荒和几个壮实些的青年把你扛到村里搭农车,然后将你送去县城看看去,听说城里比村里乡里医生厉害多了。
“叔,您还是别去了,我这腿不碍事,也许过些时日它就不肿了。”陈粮拒绝了陈九斤,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离开家,家里的兄弟们都还没有回来。把母亲搁在这里,他心里狠不下心,将左香和几个小孩留在家里也放不下心。
“你这傻孩子,咋就那么不听话呢?我说去就去,我知道你担心啥,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老头我呢。”陈九斤显得有些激动了,依是坚持着要陈粮去看腿去。
“叔,我看现在还是不去了,要去也过些时日再去。兄弟几个还在路上赶,等大家伙把妈给送走了,我听您的话,再去城里看腿,不然我心里不安生啊,就我一个儿子在家,却连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这心里痛得慌呐。”说着,陈粮那晶莹的泪又快要涌了出来。
“唉,这老太婆命苦啊,家里也有这么些孩子,可她走的时候竟连一个儿子都没见着,你现有落得这副模样,她走都走不踏实啊。”陈九斤也叹气了起来,他懂得陈粮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如果这个时候叫陈粮去看病他死活是不去的,所以他就允了陈粮。
“叔,您有什么事您就先去忙吧,我在家里歇着,很好的。不用为我操碎了心。”陈粮说着。因为他现在真想一个人在家好好哭一次,他心里憋了太多了。
恩。我先走了,我得去老伍家看看。你在家好好躺着,别想太多啥了。轻轻的一声拉门声,再一声轻轻的关门声。陈九斤慢慢的往老伍家的方向走去。
屋里有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而还有一具也许还不是很冷的尸体躺在与自己一强之隔的房间里。已不知现是几时,也不知屋外的一切,只是、只是几束不是很烈的阳光从那破了洞的窗子斜照进来,一缕一缕落进陈粮的眼里,尽情的在吮吸着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