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的褪去了,沉沉的云也都被早晨的清风吹得不见了踪影。左香一晚未眠,将陈粮弄回家后又是擦脸又是洗脚,忙活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边的那颗启明星挂在了半空时左香才小憩一会,左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刻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窗外的狗吠声,鸡鸣声,还有那些昨晚睡得好早今天早早起来的小孩子们的嬉戏打闹声,乱成了一片。
“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左香看着一边刚刚自己起身后就醒过来的陈粮问道。现在左香的心情已经变得更加平淡了起来,因为这是已经变作不可改变的事实了,在再哭再泪又有何用,还不如平淡的面对,然后就一起共同的去面对。沟里人就是这点好,他们从不去怨天尤人,只是默默的承受着,然后默默去改变他们所认为可以改变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他们也都会去尝试。
“恩,好点了,就是感觉腿还动不了。不知是咋了,好像没啥子感觉了。先别说我了,妈在哪呢?妈还好吗?陈医生有没有来咱家给妈看病啊?”陈粮急切地问着。他此时最关心的不是孩子、不是妻子、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母亲。已经一个晚上没有看见她老人家了,陈粮怎么可能不会担心呢?
左香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她就是担心陈粮问她这个问题。因为她看到陈粮现在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他。告诉她,又怕此时的陈粮接受不了;不告诉他,他现在又是一家之主,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陈粮看到左香在那奇怪的想着事儿,又久久不回答自己的话,他急了,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有什么事就说啊?”陈粮此时好像有点耐不住性子了,话里带了些火药味。
“你先歇着,我出去一下。”左香没有回答他的话,说了这句话,就夺门而出。因为他母亲已经在昨晚将陈粮送回来的时候去了,她不敢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粮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不理自己跑了出去,心里像被灌了些酸辣的汤水,辣辣的、痛痛的......“哎,造孽啊。”陈粮忍不住的自言自语骂道,说完用手将床边木凳子上放着的瓷碗拿起,往那泥砌的墙角上砸了过去。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试图着起身起来去外面看看那与自己仅一墙之隔的母亲,可任凭自己怎么用力,那只背伤的腿怎么也不听自己的话,硬是躺在那里起不来,陈粮好几次试图起来,都不能动弹。
跑去屋外不远的左香听到那声剧烈的响动,飞快的跑了进来,因为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怕,她怕她唯一的精神和家庭支柱出事。走进屋子里的左香看见在床上蠕动着却起不来的陈粮,那昨夜湿透被的泪又忍不住的往眼眶外挤。“陈粮,陈粮...你不要动啊,我求你了,你不要动好不好?你不要动了。我跟你说,我什么都跟你说。”左香一下就扑到了陈粮的床边,用手拦着那就快要跌下来的身体。将陈粮重新弄到了床上。
陈粮,妈...妈...妈,她昨晚上走了,妈去世了,妈去世了。说完左香便嚎啕大哭起来。粮,粮,你怎么了?粮,你怎么了啊,你不要吓我啊。陈粮,陈粮...
听到左香说完那句话时,本就还没恢复的陈粮又晕了过去,不知是他内心太伤心还是那还未愈合的、也许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使他痛晕了过去。
老天爷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一家啊?难道我们一家还不够苦吗?为什么你就这样一次次对我们啊?此时的左香已经完全的崩溃了,坐在了那被泪快要湿透的泥土地上痛哭起来。那种无法言语的痛,那种无法解析的苦,谁知、谁懂?
是啊,上苍真的太不公了,为什么这人间最痛苦的事情都要陈粮他们夫妇去承受呢?他们以前有怨过天、骂过地吗?没有。这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忍受了过来,他们都认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这样无休止的缠着他们一家?家里人多,穷的没饭吃,他们认了;家里人多,穷的被迫将孩子送给别人,他们认了;家里人多,他们自己一年到头像牛一下的在田间耕作,他们认了;家里人多,他们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才将唯一的一个孩子送上学校,他们也认了......可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再忍受这么大的痛苦?这公平吗?陈粮今年才四十几岁啊,头发已被那风吹雨打的岁月熬白了,肩已被那日不离间的扁担给压下了一个重重的印了,手被那粗糙的锄头柄打破了又打,打破了又打,直到手上起了一层厚厚的茧才没再出血。原本该是一个健壮的中年,而现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了。他没有怨言,因为养活这些孩子,照顾自己的父母是他自己的责任。他以前没有依靠别人,现在没有依靠别人,将来就算累趴下,我想他也不会依靠别人。因为别人靠不住。不是时间将他磨损的干净,而是生活的重担将他生命里的年轮减少。
是啊,你会说,他只是一个农民,农民就注定是这样的命运。对,不错,他是农民,就该一辈子在山沟沟里累一辈子,然后直到累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同样是人,他们在田里劳作,你在哪里?在休闲中心?还是在麻将桌上?他们在山上挖地,你在哪?在网吧?还是在那家宾馆开房间?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他们就该累死?他们就该穷的养不起孩子而将孩子送给别人?而你们就该在那里享受,就该在哪里大吃大喝?他们就该在.......你们就该在......
年年岁岁耕作苦,方知汗下稻花香。人间美酒人常在,何须山间老汉农?林中双木距几步,为何年年总相离?风赶落叶双双聚,黄土下系千万缕。孤枕老梦念儿女,年年离乡几次回?这不是一个老农的生活写照吗?
言归正传吧,我不该抱怨太多。我只是一个写书的人,而不是书中的主人翁,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就仅仅是农民,是个受太多苦的农民。
他的一切我都无法改变,我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写下去,继续。道一句:“老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