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5日零晨十二点,陈家沟迎来了一件令人轰动的大事,陈粮的一个孩子出生了,是男孩,当陈粮知道是男孩的那刻是何等的欣喜,但此时深深的忧虑又涌上心间。他怕,他怕他的家再一次被敲打,他怕那些人再次找上门来。
果真,当一听到陈粮家又生小孩了,搞计划生育的人马上就从村里赶来了,管他什么雪天的寒冷都不顾了,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陈粮不知该怎么办,坐在门口狠狠的吸着那几口黄烟。夜很深了,零晨好几点,但那残留的白雪还似乎可以将漆黑赶走。“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陈粮望着那刚刚从无比痛口中舒缓过来的媳妇说道。眼里充满的尽是过分的关心。“恩,好些了,粮,帮我准备几件厚点的衣服。”左香似乎带着哭腔说道。陈粮似乎早已知道了她要干什么了,也没有多问什么,木木的翻开那被虫子穿透的木箱子,拿出了几件被补丁裹满的粗布大衣。左香自己穿好衣服,然后用那几件薄薄的单衣将这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会冻着。“他爹,给孩子取个名吧。”左香擦掉眼角的泪水,破涕的说道。陈粮知道她的泪都流在了心里,这无奈的笑容正是她遮掩伤痛的外衣,也许别人会认为她是真的高兴,但陈粮知道,毕竟十几年夫妻了,他是了解她的。“恩,好的就叫陈子寒吧,因为他出生在零晨十二点,天气又是那么的冷,我看就这么叫吧。”陈粮说着抱起了他母亲怀里的他。因为陈粮听他的母亲说当年生他的时候家里人也有很多,他那时是家里的老六,陈粮的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当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所以就期待着自己的儿子可以带来丰收,让他们家有吃不完的粮食,陈粮~陈年的粮食。
风好像更大了,那用皮纸遮挡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呼直想,陈粮扶起媳妇,打开房门,被那突袭的寒风灌满了一身子,直立立的打了一个寒颤。陈粮扶着抱着子寒的左香往门外走去,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缓缓的向后山走去,踩着那残留的余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还未融尽的雪滑滑的,踩在上面,若有丁点的不注意就会滑倒。他们向那个可以躲避计划生育工作人的查获同时也可以躲避寒风的山洞里去,说是山洞,其实是陈粮家平时堆放番署的小洞,里面就仅仅才可以蹲着一个人。走到了山洞旁边,打开洞门,借着这惨白的寒光依稀可以看到那洞里横乱堆放的只剩下几个被老鼠咬得开花了的番薯。
左香抱起子寒,就一直蹲在那个发霉了的洞里。陈粮嘱咐道:“他娘,别担心,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和你自己,等那些人明早到了和走了我就马上来接你。”左香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木木地点了点头。陈粮无情地关上洞门,他看到了那双无助得无奈的眼神,他看到了那躺卧在她怀中的孩子,谁知道他们的下一刻命运会怎样?陈粮的眼里闪动着几滴无奈的泪水,那几颗惨白的晶莹里浓缩了他多少的苦,多少的无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疾步地向家里走去,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一场恶战?他不知道,他只有等待。时间像是一滴一滴的过去,等了许久天才开始慢慢放亮,整理好了家里,随时准备恭迎着几位大官的来到。
听着几声狗吠,来得可真早,陈粮知道他们来了,在嘴里默道了一句。陈粮出门一看,果真是来了一批人,有几个人的面孔还和当年敲他房子的人的面孔是那么的熟悉,还有几个人是陌生的面孔,看样子是换了人了。他们一个个都进了陈粮家里,其中那个熟悉的老头问道:“陈粮,听说你们家又有喜事了。”“什么?你们今天来我家有什么事吗?大家别光站着啊,来都里面坐,外面多冷啊!”陈粮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避开了那个话题。他不知道他还可以避多久,但是他们看不到人他们就不能说明什么,所以陈粮装着过分的镇定。“大家喝点开水热热身子吧,坐了这么久了肯定冷了。”说着陈粮向他们一个个都倒上了一杯热情的浓茶。随后,那些人都不太安定了,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孔,当年把陈粮房子都敲烂掉的老头先开了口:“陈粮,我先跟你介绍一下,这个叫张宝利是今年乡里调到我们村工作的,也是这个工作的具体负责人,这个是何其懒,也是今年新到的,可能你都不认识。还有这些和我都是老同志了,都是村子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的。”说完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让人看了就会恶心。顺便问一句:“你媳妇呢?她今天不在家哦?”陈粮很镇定,用事先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是啊,今年春逝后就随她老家的姐姐们外出打工了,今年可能回不来了。”陈粮望着那残留的白雪说道。在座的都半信半疑着,那位假装镇定的指挥官再也坐不住了。“昨天夜里我们好像就有听人说你老婆昨天夜里又生了一个孩子,所以我们早早的赶到这来。”张宝利说道。“没有啊!真的没有。我媳妇今年早早就去外地打工了,不信你问问我的邻居们。”陈粮几乎慌张了起来,因为他并不知道邻居们会不会有人出卖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始终得不到平息,他也在纳闷着,这个陈家沟只有自己的亲哥哥家有唯一的一架有线电话,谁有本事在那一刻钟的工夫就告到村里去啊,而且还是在深夜,难道是自己的亲哥哥告发自己的?“不是的,不是的”他在心里默念道。他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终于一声干脆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寂静,随行的那个谄媚的老头气急败坏地摔了杯子,并大声吼道:昨天夜里你们这明明有人打电话到村里,所以我们才赶来查看,难道你还要绞辩?你再不承认我就进去搜房间了。”当年的强盗模样丝毫未变。陈粮也差点大叫了起来说:“搜就搜吧,反正没有的事你们也不能生出来。”话毕,那身材佝喽的老头率先地站了起来,刚刚想推开房间的门就被张宝利给叫住了。“陈大哥,其实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呢,一来是想证实一下昨天晚上那个电话的事实与否,二来呢也是想要向我们陈家沟的村民们宣传一些计划生育的措施和处罚条例,让更多的村民们可以学习到有关计划生育的知识。”张宝利满脸和气地说着。陈粮转眼看看眼前的张宝利,再看看那副佝喽的躯壳,俨然是两副不同的模样。“恩,我知道,如果你们还不信我的话你们就进房间里看看吧。”陈粮的口气带有几分的羞涩。因为他欺骗了他们,但是生活的逼迫又不得不使陈粮去欺骗他们,如果真的被他们知道了,他又不知道该会面临怎样的灾难!“恩,那我们就打扰了。”说完张宝利就带着他们一起推开了房间里的门,那佝喽的老头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紧紧地将手帖在张宝利的背后,似乎在用力地推他进去。门慢慢的被推开了,咯吱的门响惊醒了床上熟睡的陈月,陈粮的三女儿。张宝利放眼一望,里面除了一张破旧的床和几件悬挂在墙壁的粗布大衣别无他物。床上只躺着两个熟睡的女孩和那刚被惊醒的女孩。那佝喽的老头疾步朝里面走去,往床底下看看,朝门后面瞧瞧,终于那张刚刚露着狡黠的笑脸立即变得阴了起来。失望地退回到了张宝利旁边。“我们走吧。张宝利望着陈粮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说完走出了房间,带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灰溜溜的离开了陈家沟。
在回村的途中,那佝喽的老头飞快地跑到张宝利的跟前,和他说道:“组长,要不我们再回去看看,没有理由啊!昨晚那人正是以前举报过他的那个人啊!我相信他也不会骗我们的啊!”“算了,陈家沟太苦了,陈粮家也太苦了!”张宝利叹气地说道。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有那佝喽的老头还时不时地回头望着陈家沟。难道他喜欢这个地方了?鬼才信呢!陈粮看着远去的他们,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如释负重地吸了口气。转过身疾步地向后山走去,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因为他们家躲过了这一个不算小的灾难。
残留的余雪在白天太阳的照射下已经快消失迨尽,只有那矮矮的瓦房顶上的靠阴处还冻结着一根根白白的冰棱,那浅褐色的山就快要完全地露了出来,池塘里的冰块一粒粒地分离开来。陈粮踩着那不太多的积雪,飞快地朝山上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那个山洞跟前。陈粮慌乱地打开洞门,杂乱的手让他忘了开门的步骤,因为他想要急切地看到的老婆和儿子是否安然。呼呼的北风依旧是那么的冷,那山间的树枝随着融雪被折得七零八乱。随处就会传来咯吱咯吱的木断声。陈粮打开了洞,看到了母子没事,心总算是安回了心房里。
他急忙的在洞口接着这个忍受了一个晚上寒冷的儿子,用一只手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左香缓缓地走出洞口。陈粮看着左香脸上和手上都被冻得成了青紫色,那破烂布鞋里露出的脚趾红得肿了起来。看着自己妻子变得这副模样,心疼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妻子接过手中的孩子,一边用那冰冷的手擦掉了陈粮眼角的泪水,并说道:“走,我们回家!”那冰冷的手接触到陈粮眼角时,像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冷刺进了骨髓里,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回到了家里,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平静中来了,还是一样的生活,只是在陈粮以后的生活中多了一种天籁的音符~子寒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