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就这样回归了在新加坡的一个人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如她每天的衣食住行一样,规律而波澜不惊。只是发生过一些事情后,人总会改变,再也回不到曾经,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苏苏周一到周五都准时去学校和同组的十二个人一起研究四个月后需要展示的毕业作业(Final-Year-Project),下午五点半准时回家边看美剧边吃打包的盒饭。有时晚上从学校离开会赶去补习中心帮忙代课,周六、周日会去辅导那两个校长挂名属于自己的学生。生活里仿佛已经没有了宇明,然而学校里、巴士上、常去的餐馆和超市,又处处都是宇明的影子和回忆,呼之欲出的思念和伤心总会让苏苏莫名的烦躁或者失神很久,无法集中注意力。除了这些潜移默化的提醒,每个月需要交纳的巨额房租和银行卡里惊悚的数字,也清楚的提醒着苏苏一个人的无助和脆弱。
每个月初,补习中心的校长会把一个装有两百块钱上下新币的信封给苏苏,每当接过红包和校长亲切的感谢之时,苏苏的心里就仿佛有一只正在翩翩起舞的小白兔,欢欣而鼓舞。但转念一想,这两百块钱也就只够两个星期之后要交的房租的零头,一下子就心灰到了最深最深的尘土里。想想自己的奔波辛苦,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讨学生喜欢,该如何寓教于乐、因材施教,这些心血是多么的不值得。金钱此时真的就如同一把邪恶而残酷的尺子,在金钱赤裸裸的衡量下,很多珍贵的事物和优越的情绪都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时间如同一个坏了的水龙头,一刻不停歇地水流如注,你心疼、挣扎都无济于事。时间流逝的另一个翻译就是,一个月又一个月的房租,很快苏苏的银行卡上的数字史无前例地跌到了三位树,然后又是两位数的边缘。
每次教完课回家的路上,又累又热的苏苏因为一杯两块钱的饮料而纠结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时和宇明拿着二十块钱一杯的可乐加冰在克拉码头桥边吹风醒酒的情景,心里会禁不住燃起一丝对宇明的埋怨,但紧接着就是被无数记忆的碎片所吞没,所有的情绪都被浓浓的思念占据。
每次和宇明的视频、电话时总会谈论很多东西,有宇明对自己前途的规划,有宇明对生活的牢骚,有宇明讲述自己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苏苏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换自己说的时候也会简单说说自己快要毕业的宏图大志,说自己瘦了、比以前白了等等,虽然大多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耍贫嘴和嘻嘻哈哈,可这却是苏苏最快乐的时光,仿佛所有学校和生活的压力和烦闷在这一刻都被凌驾在了脚下变得不值一提,苏苏坚决不允许这些繁琐的事情隔膜在自己和宇明之间。
终于,苏苏在和妈妈每周定时的QQ视频时,谎称自己想学日语,骗过来两千新币的学费。
看着银行卡上自己拼尽全力也不见起色的数字,陡然恢复了昔日安全感十足的额度,那一刻,苏苏百感交集—强烈的各种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沦为坑骗父母血汗钱的无耻之徒,看不起自己会花钱不会赚钱,最看不起的是问题根本就没得到解决—再交了房租后,同样的问题很快会再次降临。
苏苏去网站上又投了几分求职申请,希望可以再找一份每天放学后可以做的散工,解决一下燃眉之急,顺便也在网上看了一下房子--一个穷学生租一整套两千多的房子真的是太不靠谱了,因为当时签了一年的合同,现在但愿可以找到一个接手的的人转租出去。
无论如何,苏苏答应了妈妈一定用心好好学把日语学出来,至少考一个中级证书,于是在周六的补习后,顺路去了新加坡最普遍的书店—大众书局(POPULAR),准备买一本日语书,自学来把这件事情混弄过去,也可以减少点心里的负罪感。
新加坡大众书局(POPULAR)据说是由新加坡的华人于1936年创办,逐步发展成为新加坡书店的第一把交椅和品牌,在新加坡、马来西亚、中国香港和台湾地区影响力广泛。店如其名,这家书店走的目标消费者也是普通大众,几乎各大地铁站、邻里商场和购物中心等地点都会看到这家书店的招牌店面。并且大众一直把为顾客提供“一站式购物服务”作为自己的经营理念,实行多元化经营。里面出售的也都是各种学校教辅类书籍、多媒体软件还有各种提升自身修养的通俗读物和励志中、英文图书。
苏苏如愿以偿地买到了一本看上去深入浅出的很适合自学的日语教材,一下子勾起了逛书店的瘾,想来也很久没有畅游书海了,于是乘车转战自己最喜欢的另外一家书店—Kinokuniya。
Kinokuniya是一家日本书店,里面有很多日本和台湾的原版漫画和杂志,虽然那家书店比大众书局价位偏高许多,然而书刊的质量和新奇还是吸引了很多顾客,对于苏苏这种只看不买的过瘾状态,这家书店就更加合适不过。苏苏还记得这家书店是哲文介绍给自己的,只是想不起来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哲文,也忘记了最后一次和哲文见面的情景。
有一句十分有道理的古话叫做“书非借而不能读”,然而许多人就是有这种偏执狂,看到触动自己的书名、封面设计或者是在书摘杂志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评论和摘要,总是忍不住要买回家,摆在书架中一种功德圆满的心满意足。哲文就是这样一个藏书狂,也因此每次搬家都平添很多麻烦。
哲文有一段时间是Kinokuniya的常客,因为那段时间在追一本叫做《NANA》的漫画,每发行一本新的他都会购入书架。然而此时,一至十二册《NANA》在书架中按顺序整齐排列,缺失的第十七本以及与其相关的那段回忆格外刺眼。
那是苏苏最低落消沉的时光,而那时却是哲文记忆中充满希望和兴高采烈的时光。记得当时和苏苏闲聊时,苏苏说过一句和漫画里面主人公一模一样的话—“我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原谅背叛。”于是哲文就把那套漫画一本一本地借给苏苏看。苏苏读完一本,再还给哲文去换下一本新的,不知不觉两个人多了很多见面的理由。然而,已蓄事待发的第十八本还没有借出,哲文却再也不知道该以如何的姿态继续面对苏苏。
哲文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心态和行为真的是又可笑又可怜,一种莫名其妙地遭到情人背叛后的反应—删除了苏苏的手机号、QQ和校内网账号,如果有可以运用的巫术,哲文一定也已经删除了与那件事情相关的一切回忆,那本书也因此留在了苏苏那里。时至今日,哲文每当看到书架上少了一本的《NANA》,总觉得那一套缺失一本的漫画简直像极了自己缺失一块的心。
事过境迁,渐渐的那些愤愤不平和伤痛都被时间如流沙般埋在了深处,平静下来哲文才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甚至都从没有向苏苏表露过心迹,苏苏也从未示意过好感,又怎能谈得上背叛,那所谓的情伤就更加是无稽之谈。自己可悲又可笑地自导自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独角戏,真是没有想到从小到大让自己初尝情伤的居然是如此一出荒诞哑然的剧情。
现在的哲文也只能感叹,都说新加坡小,小到只相当于中国大城市的一个区那么大,可是这么小的新加坡,如果没有特意去约想要偶然遇到一个故人是那么的难。哲文也用其他的账号偷偷留意过苏苏的人人和FACEBOOK,发现苏苏美丽的笑脸和一个平静的状态已经挂了许久没有变动。有人说过当一个人幸福而成熟时,就不那么喜欢更改状态,哲文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苏苏此时很好。其实更多的时候,长时间挂着一个状态是因为生活已经把我们折磨的精疲力尽,无暇去用一句话总结出一个最真实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