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太太接受了我之后,夏丹凡也时常会在周末休息的时候,带着我到老太太居住的地方呆一会儿,让我和老太太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相互了解。
而我也很喜欢和老人家在一起时候的感觉,很舒服,很悠闲,仿佛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想。曾经的伤痛过往,也可以暂时的被忘记,就连做作业的时间,仿佛都变得那样的温馨快乐。
“这道题,好像不这么写。”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我管他叫“姥爷”,他是夏丹凡的继父,同时也是夏丹凡很尊敬的一位老师。
他的人很好,只是夏丹凡对他却只有老师的尊敬,并没有父女之间的喜欢。
开始的很多年,我一直不能理解,夏丹凡为什么会没有办法接受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总是对他敬而远之。直到那位老人去世几年之后,夏丹凡才对我讲述了原因。
她说,在她的心里,她这一生只有一位父亲,虽然那个人不怎么样,对她也不好,可是那个人始终是她的亲生父亲。而这位老人家,虽然成为了她的继父,可是在她的心里,她却一直都在排斥他的身份。
因为,在夏丹凡的心中,她一直在想,如果不是这位老师的出现,如果不是他闯入了爸妈的生活,或许他们一家,如今会很幸福,她的不幸,她爸妈的不幸,她都归咎于这位老人家。
但是,如果将他作为一个老师来讲,她很尊敬他,因为他确实值得人尊敬。他是那样的爱岗敬业,那样的喜欢他所教过的每一个学生,总是为学生们无私的奉献。
我听到老人家的话,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一只手轻轻戳了戳脑袋,另一只手有些无措的揪了揪身上的衣襟,“那…那应该怎么解答?”
他似乎也注意到我此时的局促,笑了笑,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不似刚刚那般的严肃,“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职业病又犯了。”他说:“一看到学生们做错了题,我的声音就会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吓到你了吧。”
“没有。”我回答的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看他,“是我不好,太笨了。”
“不是。”他又摸了摸我的头顶,声音缓和了很多,“你才八岁而已,而且之前的几年,又没有上过幼儿园,有很多的知识都是刚刚接触,这些题不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到他的安慰,我的心里暖暖的,终于抬起头看着他。老爷子从椅子上起身,在我的身边蹲下来,指着我本子上的那道数学题道:“这道题应该是…”
我看着他,一点点细心的为我讲解,觉得眼前的这位老人家真的很好。虽然已经是一所小学的校长,可是却还是能够这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真的是很少见。
直到和夏丹凡两个人回了家,我的嘴角仍然挂着一抹笑意。
“发生什么开心的事情了,让我们家小志这么半天了,还这么开心?”夏丹凡一边停着自行车,一边看着我问道。
“姥爷人真好。”我看着夏丹凡高兴地说道,“我在学校不会的数学题,姥爷都给我讲明白了。”
听了我的话,夏丹凡弄自行车的手,猛地一顿。她也没有像每回一样,马上的就回答我的话。黑暗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可是我却看见了她静止在黑暗中的身影,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只是我不知道她眼中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你…没事吧?”我朝着夏丹凡走过去一点,一只手紧紧抓着书包,另一只手想要碰一下夏丹凡,可是在就要碰到她的时候,却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我听到她说:“小志…很喜欢姥爷吗?”
我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疑惑。
“那以后…没事的时候,妈妈还带你去姥姥家,好不好?”夏丹凡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和平日她那种没心没肺的声音不同,我甚至能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悲伤。
我犹豫了起来,没有马上答应。我也不知道我犹豫的原因,只觉得我不应该马上开心的答应她。
她见我没有回答,笑了笑,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抬手揉我凌乱的头发。黑暗中,我见到她转过头,抬手擦了擦脸,然后又吸了吸鼻子,最后才将自行车立好。
“走吧,我们回家,妈妈给你做饭去。”冬天夜晚来得特别早,才不过六点钟,就已经黑的不行。夏丹凡拉着我朝着家里走过去,我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一天晚上,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吃了晚饭,然后她去刷碗,我则早早地便回了房间,直到上床睡觉,也没有再踏出房门半步。
第二天是周一,早上我起的很早,本以为要像每天一样,帮助夏丹凡做点什么。却没想到当我走出卧室之后,却看到餐桌上放着的一杯牛奶,还有两根油条。而房间里,早已经不见了夏丹凡的身影。
我知道,她去上班了。
作为一名记者,她的工作时间很不定,有些时候,睡到大半夜,还会因为突然事件而被叫着出去采访,这也就是家里为什么会比别人家都要早的按了一部电话的原因。
因为,那是报社的指示,也是报社出资帮着知名记者们按的“特别待遇”。
我想,夏丹凡一定又是接到了通知,早一点出门,所以才会走得这么早,天还没有亮就已经上班了。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过了早餐,可是时间还早,又不想这么早就去学校,在家里无聊得很,便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是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书不算厚,字数也不多,可是每一句话,我都读不太懂。
但是,这本书,这个作者,都是夏丹凡很喜欢的。有些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夏丹凡一边看着书,一边流着泪。
直到我上了初中之后,再重新翻过这本《梦里花落知多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写书的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而她书中所记录着的点点滴滴,也都是她的亲身经历,都是她与丈夫的故事。
有些事情,不同时期,不同年纪,所想的,所感受的都是不同的,当我们再重头回想的时候,便会发现,原来…曾经以为艰难的事情,不过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经历了一件错误的事情而已。
如果夏丹凡的父母离异,是在夏丹凡成年以后,或者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也许就不会对她造成那样大的伤害,她的心中也就不会有那样浓重的,抹不掉的阴影。
如果那位和蔼的男人出现的时间,不是在夏丹凡最无助与孤独的时候,不是在她非常排外的时候,或许她对他的感情与看法,也就不是如今这般纠结。
他们或许会是很好的一对父女。
总而言之,他们之间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不该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