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来二柱两口子一向都是很孝顺的。尤其是腊梅,那可真是村前村后有名儿的好媳妇儿。无论做人做事都是别人家媳妇无法比的。农忙时节,干完自家的活儿,哥嫂家的,公婆两边亲戚家的都没落过她。平日里换季也都会给二老裁点布做件衣,二柱从镇上带点鱼肉回来,总是做好了,盛一大半儿送过去。还有老大家那小顺子,一被爹娘骂了,就往二婶这边跑,因为二婶这儿有专门为他备着的糖,每次一哭闹,二婶会必然从房里摸出几个塞到他小手心里。后来小东西变精了,没啥事儿也装作可怜相躲进二婶的房。
人嘛,都是要将心比心的。腊梅之所以对婆家人这般那般好,还不是因为二柱吗?二柱整日辛辛苦苦挣钱。一部分,腊梅得攒着,一部分,得给凤丫备着,还有一部分就是日常开销,而这部分开销很多半其实就花在了二柱的家人身上,甚至有时候花到让二柱看着都心疼。这个分寸腊梅是相当会把握的,二柱都能出钱培养凤丫,为何他就不能孝顺二柱父母,疼爱二柱侄儿呢?也许出于对而二柱的感激和爱。也许腊梅果真是个相当精明的女人吧,她只有拼命的对他家人好,二柱才会更加死心塌地的善待她的家人。
这样,似乎又把腊梅说的太自私了,但其实私心每个人都会有,即使面对自己心爱的人,那仍然是要耍点小心眼儿的。更何况,腊梅毫不虚伪呀,她都是拿着一颗真心做给二柱看的。就像上回,二柱买回了一条鱼,等吃饭的时候,二柱就看到碗里就一个鱼头带着小尾巴,不用说,鱼身体又被她送给两老的了,还有一次,二柱弟不小心把头蹭破了皮,腊梅二话没说,给他甩了五个鸡蛋煮好端过去,可是自己呢,一个鸡蛋烧汤,还喝两顿。蛋花儿全部捞给了二柱,她就喝汤,还说就喜欢喝汤。过年的时候,家人都做了衣裳,腊梅又是进门头一年,二柱给他扯了块好布料。她却让公婆把布料送给未来的弟媳,还说是自个特意给她挑的,人家还没过门,大过年总得意思一下。公婆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啦。
腊梅总是这样每一次都亏待着这自己。点点滴滴张二柱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有时甚至在心里默默的感叹:这样的好女人,为她死我都干。
所以啊,这腊梅就纳闷儿了;我做错啥了呀?那样扯开了嗓门儿骂我。我身子重,你当婆婆的洗几件衣服怎么了呀?亏我待你们这么好,真是不识好歹。还不如学着老大媳妇,跟她吵爹骂娘呢。想想也是,老大媳妇能吵能闹,婆婆好像还有点怕呢,莫不是都欺软怕硬呀?以前人家说婆媳难处,但腊梅总是反驳说:只要对公婆好,公婆自然就会对你好,人心换人心嘛!现在想来都是屁话!
不过在回过头来想想,这婆媳关系好像也的确处的不错呀,婆婆不是逢人就夸腊梅吗。腊梅也从未跟她红过脸啊,一家人本来就是和合乐乐,客客气气的呀。可能真是腊梅不小心得罪了她老人家吧。哎!做人家儿媳妇真难哪、十件事情里面只要一件不如意,还不是一棍子打死。公婆终究是公婆,哪像自己爹娘,被自己顶撞多少次,都没啥事儿。公婆她连重话都没敢说过一句,结果还是……
这两天,村上人还都还在地里头忙乎着呢,因为麦子割完了以后还得接着犁地,灌水,还等着端午节时候插秧呢?二柱的地还没犁,这不二柱早早回来,联系有牛的村上人帮着犁地呢。
犁地还得烧饭给人家吃呀,腊梅说身上累,啥活都不想干,二柱也是心疼,本来就打算犁地那天,买点菜劳驾爹娘烧给人家吃的,现在好了,今儿早上都翻脸了。老娘那脾气,二柱也估计是哄不来的。二柱琢磨着还是先回去跟腊梅商量吧。
平日里,只要听到拖拉机声音,腊梅一定是会赶出来招呼的:“回来啦!”即使腊梅有时候是刚从茅厕里窜出来的,二柱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全身的疲惫都会立刻烟消云散。但今天直到拖拉机挺到了家门口,也没见着腊梅的身影。
二柱进屋听到房间里有收录机的声音,好像在讲刘兰芳的长评小说。
二柱忽然心里有种无名的恼怒,他没进里屋,拿起水瓶,想倒口水喝,连续拎了三个水瓶,竟然都是空的,二柱把最后一个水瓶咚的一声重重的丢在桌上。他突然想起母亲早晨的话,腊梅好好地媳妇是会被他惯坏的,是啊,一个挺勤快的人咋突然这么娇贵了呢?
如果注定会有一场战争的话那真是躲不过去的。
“郭腊梅!郭腊梅!”张二柱扯开了嗓门儿,倒不是因为他怕腊梅开着收录机听不到自己声音,那声音就是恼怒,就是震威。
腊梅正坐在床沿儿上纳鞋底,这喊叫声自然让腊梅吃了一惊,早晨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呢,看二柱走的急,还没来得及发泄,这不听到拖拉机响声都没出去,不就等着他二柱来哄吗?
“郭腊梅,你出来!”
二柱觉得平日里都是他对腊梅百依百顺,而今天是该拿出男人威严的时候了。
也许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吧,恩爱缠绵的时候生生死死,发起怒来呢,老婆嘛!只是一个跟自己一起睡觉却又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怎么啦?二柱。”
腊梅胆颤颤的从房里出来,一脸的茫然跟担忧,倒不是因为他怕二柱,他是担心二柱是不是出了啥事儿。
二柱一见到腊梅挺着的大肚子,刚刚准备振起的威严又明显转弱了。但腊梅那胆怯的神情又似乎助长了他的勇气,但那也只是很微弱的勇气。
“你怎么连口水也不烧啊,这火烧火燎的,都把人渴死了。”
“就为这事儿啊,就为这事儿你大喊大叫啊?张二柱,你打过年后啥时候喝过开水啊,都是喝水缸里冷水的呀,我说过你几回了,你还说冷水解渴呢。”
“那你自个儿也要喝水吧。”
“我不喝,气都气饱了,再喝就撑死了。”
“咋这么说话呢,谁给你气啦?”
二柱这一问,腊梅更觉得委屈了,大清早那一幕,他怎么就跟没那事儿一样的。
“哎呀,二柱,你妈早上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你都忘了吗?”
“哪有啥难听的话呀。不就说了你几句为啥不干活了吗?你也是的,这两天就跟个娘娘似的,最好还得有几个宫女伺候着。”
二柱只顾自己一股脑的说着,岂不知这句话一出口,腊梅那边心都碎了,她不知道平日里那么亲的男人会讨厌自己到什么程度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早上妈也就跟我发发牢骚,你说你掺和什么呀?还那么狠!跟个泼妇样的,那可是我妈呀!你凭良心讲,我啥时候对你妈是那个态度啊?”
是啊,这是张家,妈疼儿子,儿子护着妈,都是应该的,她算什么呢?只是个住在他们家的外姓人罢了。无论她多么用心的对待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心突然绝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