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宝贝果果呀!”
一进院,果果就跟姥姥抱成了一团,小东西果然长得好,肥头大耳的,再配了两只骨溜溜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劲。跟他爹二柱一样,只要他一进门,郭家的气氛会大有好转,尤其是郭老二,果果整就个是他的开心宝,只要果果进门,郭老二会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抱着他骑到自己头上到处溜达。有时候都会让腊梅自己嫉妒,说:“我小时候都没见你这样疼过我呀!”
这不,郭老二听到动静早就赶出来了。
“果果呀!快快快!过来!”
这个小家伙一个蹦跳又从春花怀里窜到郭老二腿上去了。
郭希望也被小东西逗得哈哈笑呢。太阳正顶着晒,一家人都乐呵着竟没想起来进屋。
“哎呀!快告诉姐,通知书拿到了吧?是你想的那学校吗?”
“嗯,你咋知道的呀,姐,我正准备吃过饭去告你一声呢。”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腊梅用手指头狠狠的敲了一下凤丫的脑袋。
“还吃了饭告诉我,你真是好耐性,把我急死呀!”
“这也怨不得凤丫,她也是才拿到了刚进门儿的。哎!腊梅,你咋知道的呀?”
“还知道呢?二柱今早上到街上就听到消息了。说咱乡里有个村上丫头考上重点了,这不二柱赶回来跟我报信呢?说不知道是不是咱凤丫。叫我赶紧过来瞧瞧。还真是的呀!凤丫,你再说一遍,是不是你填的那个重点,上海什么大学的。”
“是的,真没骗你。”
“不行,通知书呢,快给我看看!”
郭腊梅打开了通知书,有模有样的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竟然哭了。
“姐,你咋啦?”郭希望也想哭。
“哎呀!妈妈,这么大还哭鼻鼻。果果都不哭。姥姥,你骂呀!我一哭,她就骂我,我就不哭了。”果果见妈妈哭,倒在一旁乐呵着。
“都进屋吧,果果乖,也进屋。”春花好像这会儿还清醒了。
“凤丫,你知道吗?我这两天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我又不敢回来问你啥,我怕你更着急,我知道你成绩好,可考试哪有个准啊?我就怕,就怕你像上回中考那样……”腊梅继续哭泣,似乎只有哭才能发泄她长期以来积压的忧虑,更能表达她此刻的激动与兴奋。
“嗯,姐,我知道。”郭希望不知所措,她也想哭,抱着姐姐哭,但是哭不出来。
是啊,这个家里,郭老二跟春花每天看似很平静的干活,很平静的劳作,但谁的心里不是在日夜担心,日夜忧虑呢,只是不想提,也不敢提罢了。
“这回可好了,妈,咱凤丫是大学生了,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了。爹,咱们郭家总算有盼头了,谁说女儿不如男啊?得让村上人瞧瞧,看还有没有谁在背后戳咱们脊梁骨。”
腊梅的话,让郭希望的心更沉。
腊梅说对了,郭家招来一个村子,甚至整个三湾乡的人得羡慕,人们都拿郭希望树典型教育自家孩子呢,有时候走在路上,就会被人家随便“指点”。
“瞧,那好像就是郭希望,考上上海大学的那个。”
“啧啧啧!就是不一样呀!一脸的书生气。”
“别拦着,让我瞅瞅,哎呀呀,白白净净的,究竟不是个乡下人的命,这农门一跳出去可就是一辈子啊!”
“听说他爹也不识几个大字儿啊,咋就生了这么个好闺女,真是只金凤凰呀!”
“是啊,她爹妈后半辈子可不用愁啦!真是好福气!”
“哎!死二妮子,快过来瞧瞧,以后就学学人家,给我好好读书,将来也考个好大学,让你那个酒鬼爹瞧瞧,一天到晚说丫头都是替别人家生养的。”
每每这时郭希望总是加快脚步,她觉得羞愧也尴尬。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多少人愿意做她,愿意成为这样的她呢?其实这一路走来,连自己都不堪回首。
从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只是哭过很多次,累了很多年。终于解放,终于释然,终于实现家人的夙愿,也给足了家人脸面。可是自己为何却难以露出一张真实的笑脸。记得以前同学都说她太骄傲,太冷漠,太文绉绉的装深沉。也许是吧,好累,好乏。她的表情就如她的心一样,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别说清风,就连狂风骤雨都激不起半点旖旎。
郭家终于遇到喜事儿了,各家有来往的亲戚和熟人都纷纷过来随礼,却被郭老二拒绝了。春花倒是想热闹一番的,但又不敢说什么,也就随了郭老二了。所以这个能够震惊全村甚至全乡的喜讯,在郭家却异常平静。
凭心而论,如果当年凤丫直接考上个普通中专走了,郭老二一定是会大办一场的,可是这次他心里头高兴那是自然的。但大办酒席,他突然没了兴致,也许是年岁大了,不想操那份心,也许他隐隐约约也为这五年大学的学费所忧吧。考是考上了,可是仍有一段艰难的日子需要挨过啊!这个家好像离出头还真是有一段很久远的光景呀。别人家羡慕的只是外边面子上的光鲜。经济上的困难与尴尬也只有郭家人自己心最清楚吧,也包括郭希望。
所以拿到了通知书以后,郭家的气氛也还是沉沉的,之前是焦躁的沉静,而现在是无奈的沉静。但也是咬牙切齿要坚持到底的不容置疑的沉静。
郭希望一个人上路了,本来腊梅要二柱送她的,毕竟是第一趟嘛,腊梅不放心。但郭希望坚决没同意,上海再大,坏人再多,她郭希望不怕!这世上会有可怕的吗?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哎!这是我座位,快让开!”
这是个一脸凶气的男人。
郭希望刚上了火车,终于找到个空位,安顿好行李后,才坐定。
“谁说这是你座位呀,是我先坐上来的。”
郭希望从不会吵架,但只要有理,就绝不会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