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大赛的地区选拔赛在城市北角进行,这里矗立着密集的楼宇,满街都是时尚活力的身影,还有一座竣工不久的崭新体育馆。这里是年轻人喧嚣的天堂,亦是“梦飞扬”舞群第一次展翅高飞的地方。许多年前,这里却只是一个小村庄,苍老年久的农舍,古朴素然的脸庞,老人的皱纹,农妇的手茧,村头对村尾的呼喊,村边还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水流过,潺潺声响,嬉戏在河底窜动的鱼虾,小孩在河边骑着水牛,绿树成荫,炊烟袅袅,随性的嬉笑与怒骂都不是为了炒作,再多一万字也描不尽这副纯美天然的画卷。阳光普照,小草要如何感谢太阳。许多年后,古老的建筑被一栋接着一栋推到,一砖一瓦都不曾残留,河里淌过浑浊的流水,却再也见不着一头闲庭漫步的水牛,老人已逝,小孩已不知身处何方,当在这片面目全非的土地上来去匆匆时,还有几人在悼念它原始的生命,记忆徒叹沧桑。
在选拔赛当天,阳光明媚,没有妇女开大会,艾米最晚到达赛场。在来时,艾米巧遇一位老人,老人坐在长椅上,穿着泛黄的旧军装,墨黑色镜框架在鼻梁,脸角溢着深邃的回忆,目光印在一张张同样年老的黑白照片上。照片里有小孩的嬉闹,农田里耕耘的身影,晒满稻谷的石板,追打的猫狗脚上沾满泥巴……还有许多风景,它们虽显灰蒙,但却仿若一尘不染。艾米驻足停下,静静立在一旁,轻轻注视,眼神与心神同时陷入其中,像草般难以自拔。老人好似丝毫未发觉艾米存在一般,坚实的手指仍旧缓缓将相册翻动,翻过一页又一页,每一页都认真观赏,思忆,直到相册末页将最后一张晨雾缭绕的照片掩上。
这时,老人突然转过头,露出慈祥的笑容,问道:“小姑娘,喜欢吗?”
艾米一点不显惊愕,老人虽还陌生,但却仿佛散发着熟悉的暖洋,艾米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很好,很好,它送给你,小姑娘。”老人又说道。
艾米连连摆手,她能看出这本相册对于老人的意义有多么重的份量。
老人再次慈祥的笑了笑,将相册放到长椅上,拄过椅旁的拐棍,站起,说:“小姑娘,有些东西留着只能化作尘土,送出却能变作传承。”说完,老人一步一拐的走了,虽步履蹒跚,却走得坚定,就仿若不管前方道路如何,只希望在日落之前,让自己走得更远。
艾米拾起相册,亲手翻开,扉页后是几页宣纸,纸上苍劲的笔迹记录着一个个简单的故事。其中一段记录着,老人因保护村庄右腿被敌人枪伤,老人带着伤痛拼搏,最终敌人被赶跑,村庄则被自己的子孙踏平。而在这段文字下方注释着:伤痛会过去,伤痕会痊愈,荣誉是否会永垂不朽?
艾米一下心思触动,迫不及待地想马上拿起画笔,将照片里的故事描画出来,再次注予生命,只是,在那之前,她必须先赶到赛场与韩俊、周奇奇会合。
赛场搭建在拥挤的广场中央,已然人潮如涌,四面大地上站满脚丫,周遭晃动着一张张激奋的脸庞,一半是看热闹的群众,一半是叫嚷着“我要发光”的参赛者。嗯,即便是块大金子,但如若不钻出土壤闪耀光芒,等到世界末日,也只不过是块深埋在地底的石矿。就算只奢望摘到一片浮云,那也需要腾飞到云端的高度。
人山人海,五颜六色的装束,花枝乱舞中穿梭,艾米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找着周奇奇和韩俊。周奇奇显得特别着急,比赛已进行了一部分,她的舞群却还少一部分,见到艾米终于出现,连催着艾米赶快做准备。韩俊在旁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慌,不用急,除了等待上场,其它也没啥好准备的。周奇奇本想反驳,但想了想,事实确实如此,赌气地敲了下韩俊的额头。艾米忍不住发笑,这哪像比赛前夕,完全就是一场儿戏。她向周奇奇要了车钥匙,示意将手中的相册放到车里就回来。周奇奇把钥匙递给艾米后,连嘱咐艾米别又走丢了,顺便帮她看下车子的手刹拉了没。嗯,前不久周奇奇搞了张驾照,还买了辆新车,有事没事就爱开到街上溜达几圈,只是艾米和韩俊都不太情愿给她做乘客,因为这丫头第一次握着方向盘上路就撞翻两垃圾桶,技术着实不敢恭维。人嘛,不仅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更重要的是命也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车子就停在广场边的停车场,停车场旁边是一间冷饮店,当艾米经过冷饮店的落地玻璃窗时,几双见不着丝毫善意的目光投射了过来。隔着淡灰色玻璃,目光寒如薄冰。在冷饮店里,围着古棕色的圆桌,坐着几个总在艾米生活中交织的人,有范志伟,有林家霍,还有艾米的大姐艾丽,以及另外那两个曾企图在夜色中袭击艾米的少年。艾米对他们都已算是熟悉,但必须保持安全距离。
林家霍喝了口冰啤,给范志伟递了个眼神。范志伟会意的掐掉烟头,对艾丽说:“看见没,刚才经过那人,是你妹。”
“看见了,那个死丫头嘛,怎么了?”艾丽欣赏着新做的指甲,说。
“听说你妹也挺喜欢跳舞的。”范志伟翘起他惯有的邪气嘴角。
“这死丫头就是爱瞎搞,干不出啥名堂的,不用理她。”艾丽本能的轻视道。
范志伟不经意间坏笑了两声,悠哉地说:“嗯,我也没闲情理她,只不过,今天这里有场比赛,我堂哥会参加,所以,我堂哥在这,她就不应该在这。”说到最后两句,这家伙刻意加狠语气。
一旁的那俩染毛少年连忙争抢道:“伟哥放心,让俺哥俩去摆平她。”说着,这两家伙就要起身。
林家霍马上低声喝道:“坐下,别人的家事你俩捣什么乱。”
两少年一下阳痿,连又在座椅上搁稳屁股,乖乖喝着东西,不敢吭声。范志伟仍旧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艾丽。
艾丽腾地站起,抓起皮包,哼了句:“哼,让我去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这时,艾米已放好相册,从停车场往外走。她走得很慢,很有节奏,脚步一点也不慌乱急促,因为此时前方的道路在她眼里是模糊的,心中一副副相片里展示出的故事画面却是明朗的。嗯,艾米已经想好了,等比赛结束后,她就再将相册里的照片以及宣纸上的故事仔细看看,然后握上画笔,尽自己的努力让那段已被钢筋水泥掩埋的岁月重现。她如此认真的打算着,在停车场外被她大姐拦截住去路。
艾米后知后觉中衍生出一瞬间的错愕,她大姐主动找她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在做梦,二是将被敲碎一个梦。这次,显然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