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上班第一天,没看见程三忠,但安排了人接待我,这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凤梨。她现在居然是程三忠的秘书!我们刚一见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继而互相窥探着,观察着,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话之后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姓冯?
话音刚落,凤梨把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丢在桌上:我说你真是阴魂不散啊,杜明明!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尖叫,不知是由谁发出来的,我们像两块磁铁似的迅速被吸在一起,拥抱着,笑到肚子抽了筋。真是巧合年年有,最近特别多。我们开开心心地神聊了一下午,办公室里甩掉高跟鞋,大口吃薯片,大妖魔不在,小鬼儿当了家。我要说这真的是史上最牛的“上班第一天”了!我爱死了这份新工作。
下午早退下班之后,我去许诺的医院帮爸爸拿几贴膏药,顺便祝他们结婚快乐。
许诺那晚值班,戴着金边眼镜,穿着白大褂,坐在满室中药的办公桌前,有一种沉静的美感。我在小窗口看了他好一阵子,朝他挥手,最后敲窗,他才看见我,摘掉眼镜,笑着朝我走过来。
许医生,听说你要结婚了?我专程连夜赶来采访,跟我们说一说你此时此刻的心情,给我们说几句吧!
我拿手作话筒,自己说几句,又递到许诺嘴边。许诺笑着推开我,我执意要他说几句,他又勉强收敛表情,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我一把年纪好不容易要结婚了,心情嘛,激动啊!忐忑啊!亢奋啊!我都不能言表啦!
我们都大笑起来,我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许诺腾出一只手来拉我,医院走廊里路过的护士先是惊讶地看着我们,然后也被感染,跟着我们笑起来。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许诺不再是许诺,至少不再是我暗恋多年的那个许诺,也不是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更不是同学、校友、朋友。这时的许诺,其实更像一个哥哥,一个好脾气的哥哥,一个纵容妹妹肆意发疯的哥哥......
我们坐在药房里聊了一会,天气、药材、程珊珊、以及他们的婚礼筹备情况。聊到珊珊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许诺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倦怠感。从前那种提到她就会浮在脸上的光芒好像黯淡了许多。我不得要领,只能下意识地讲了一堆程珊珊的好话,讲着讲着,那股熟悉的中药味仿佛载着我们穿越时空,回到了多年前学校里的二号食堂,角落里的那张小桌前,我和许诺曾很多次单独坐在那里,说着程珊珊,她的好她的坏,她的娇纵她的单纯。我们也说过小猪,他的初衷,他的本性,他的冲动与不计后果。我们说过那么多的话,静静的,掏心掏肺的。我们的感情就是建立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倾诉之中。我们始终在安慰彼此、鼓励彼此,我们始终在探讨着别人,以及于己无关的感情纠葛,我和许诺的缘分仿佛永远止于此,永远,止于别人。
八点半的时候,许诺送我出来,说婚礼筹备会很繁琐吧?到时少不了麻烦你。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许诺说好,那我不客气,请柬第一时间送上。我点点头,说别出来啦,回去吧!许诺也点点头,转过身,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说明明,程三忠那边没问题吧?他人不错的。
我愣了一下,程三忠?你认识他吗?
岂止认识?许诺笑了,我们可是发小啊!发小!
我被绕得有点糊涂,许诺又说你不是上班了吗?我说是啊,今天第一天,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后,我和许诺站在医院门口又说了二十分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前段时间程三忠公司扩展想要请人,跑来挖程珊珊的墙角,程珊珊不敢丢掉医院的铁饭碗,就引荐了言蕾,而言蕾似乎也看不上在公司里老老实实做事,就又引荐了我。许诺说引荐你的事我倒是知道,也和程三忠打了招呼,还没腾出空来让你和他见面,言蕾就率先撮合了你们。
我叹了口气,又听到了言蕾,倒胃。
许诺说言蕾这个人挺神的,她虽然不打算在程三忠公司做事,但似乎对程三忠这个人很有兴趣,毕业这些年也不知她都在忙些什么,倒是过得有声有色。
我顿了顿,想着要不要跟许诺讲容裕的事,这几天,我越来越明白言蕾在那晚所起的作用,她先拿我在程三忠那卖了个人情,又一下把我丢给容裕生死由命,说来说去我只是被她拿去当了工具,去换得她想要的什么或什么。而她这些年赤手空拳让自己过得有声有色的秘诀,我也逐渐略知一二。我很想和许诺探讨一下这个女人,又怕说来话长。今晚我们已经说了足够多的话。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不再是年轻气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凡事都非要一个因和果。我早已明白许多事情根本无所谓缘由,无所谓善恶。有些琐碎的是非或许还是自己明了就好,没有必要讲的太细。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还是尽可能少地把自己置于尴尬境地吧。更何况,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别人的这些细碎事,即使你们再亲近。太敏感,会让人生畏。
怔怔地想了这么多,我最终还是闭了口。许诺送我到门口,挥手告别。
晚上临睡前,接了一个程三忠的电话,问我今天是否一切顺利。我又问了他和许诺认识怎么不告诉我?程三忠在电话那头咧着嘴——我可以想象——说怎么?我怕你和许诺有仇啊,我可不想被他牵连!
我觉得很轻松,翻了个身,拥着柔软的被子,嬉笑怒骂间才发现这种调侃的语气及气氛在和自己老板通电话的时候还真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