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汐漫不经心的在林荫小道上走着,她的脑子一片的混乱,她该走向哪里呢?这条路似乎变得没有尽头,回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黑色的影子被太阳拉扯的很长,更加显得自己的落寞和孤寂。
她在路上犹豫着,到底是继续朝前走还是直接回家?她考虑了很久,最后步子快于大脑做了决定,朝前走吧!回家实在不想听到争吵的声音,那与其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是那个女人的独角戏,母亲的死去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疤。
杜汐默默的朝前走,不知不觉走到学校后边的一个小湖边,它是这个学校唯一的风景,与其说它是湖,还不如说它是一潭死水,不过这潭死水的面积还挺大,占据着整个校园的三分之一。
一阵凉风吹过,湖面波澜四起,毕竟是死水,再大的风吹起它也只是轻微的小波动,实在掀不起什么大浪。
杜汐靠在一颗树边,看着来来回回的人,觉得世界开始逆转性的毁灭,歇了一会,感觉头有些生硬的疼痛,于是她微微的扭了扭脖子,就这样,她看到旁边坐着个男生。
他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知道他在嚼着口香糖,腮帮一动一动的。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杜汐站的地方离他并不远,他左手支着画板,右手拿着笔不停的画着什么,认真的样子,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她突然很好奇,她很想看看他到底在画写什么,怀着这样的心理,杜汐悄悄的走近,映入她眼中的是一个雨中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衣,仰望着天空,画面勾勒出少年被雨水打湿的侧面。
杜汐正准备在走近一点看,这时,他放下画笔,右手抬起把帽檐拉起来了些,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杜汐看到微弱的阳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很久以后,她一直不断的回忆那一瞬间,那一刻她心里的感受,像一股巨浪在江面上掀起,反反复复,她想翻江倒海,大抵如此吧。
他轻轻的望了她一眼,笑了笑。
杜汐愣了愣,呆住了,他的笑容就像深山中出现的彩虹,就那样赤裸裸的夺去了她的魂魄。
于是。
她再也忘不了他。
不久以后,她才明白不应该去迷恋他。
“我叫于承熙,你叫什么?”他笑着问,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身上似乎有着和她相同的地方,但具体是哪,杜汐也搞不明白。
“杜汐。”她望着别处说。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去直视他,杜汐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脸红了,于是,她折断一根小树枝在地面上胡乱涂鸦,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慌乱。
“很好听的名字,”他画完最后一笔说:“这幅画送给你。”
杜汐转头仔细的盯着他,一不小心,望进了他深深的眼底,那一抹淡淡的忧伤彻底让杜汐对这个男孩在意起来。接过他的画,杜汐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显得出奇的寂寞,杜汐看着他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感觉。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于承熙的背影,直到他在阳光中消失成一个小点,再化为乌有。
杜汐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近乎残酷的世界,拼命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那张密不透风的网,而他的出现仿佛网中射下的一道阳光,那么温暖而又诱惑。
放学铃声响起后,杜汐开始小心翼翼的卷起那副画,慢慢的走回教室,今天轮到她值日,她望向自己的座位,书包散落在地,课本被撕的乱七八糟,杜汐知道是谁做的,只是她没有任何证据,这样报告老师的话,老师又会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她蹲下去默默的收拾残局,正在这时,一个男声响起:“能借用一下你们班的拖布吗?”
杜汐回头看见于承熙,一张俊美的脸依旧映出淡淡的忧愁。
于承熙也发现竟然是她,微微一愣,随后直接走了进来帮她捡起一页页被撕碎的课本,杜汐看见他苍白细长的手指,修长的手指似乎会跳舞,勾动着杜汐的每一根神经。
杜汐收拾完东西,脸色微红地说:“自己去拿拖布。”然后开始打扫教室。于承熙走到后面拿起扫帚帮着杜汐打扫,他实在想不通,偌大个教室怎么就派一个女生去扫。
“你干嘛?我一个人可以的。”杜汐把垃圾扫到一起后抬头看着他。
“没事啊,反正我也闲着。”他微微一笑回答道,随后继续麻利的帮助杜汐打扫。
杜汐看着他,快一米八的个微微弯曲的脊背,额头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那双似有淡淡忧愁的眼睛。
该怎么来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那个女人像一块巨大的墓碑,悲凉的立在一片废墟之上,那是身体的废墟,感情变成一个个腐烂的垃圾场,那个颓败的灵魂存在于她的世界,深深的撼动着她全部的人生,相互交错的横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那时的她,多少过于年少,或者多半是幼稚,可没想到,那时看来的悲伤现在却如此冰凉。
每天上学放学,经过一条像火车轨道般的道路,狭窄且肮脏。头顶是每家人晾出来的衣服,原本还有微弱的阳光现在却只有零零散散的一点光洒落下来,显得整个巷子格外凄凉。
巷子两边堆放的东西日益吞噬着本来就狭窄的道路。
隔壁家的女人每天都会抽风般得尖叫,她是个妓女,用老太婆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一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腐败者”,杜汐每次回家都会看见她的门前摆放着一双男士的皮鞋,每次都是不同的款式。
微弱的阳光,潮湿的空气,沉闷的气氛,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小小的窗户,房间的灯似乎只是个摆设,弱得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只有到了白天,屋里才稍微亮一些。
就是这样的世界,杜汐心安理得的生活在这里。
那个男人离开以后,母亲毅然死去,她成为了一个孤儿。其实也不算一个人,毕竟她还有那个每天骂声不断的老女人的陪伴,奇怪的是,彼此都充满了恨意,但有时候却很爱,很爱。
有好几次,杜汐在回家的路上,都会听到几户夫妻的吵架声,大多类似于。
“吵吵吵,每天都在吵,你是不是也想像于良德那个男人一样,在外面偷情啊。”
“你胡说什么啊。”
“我胡说,你早出晚归,还有身上的香水味你怎么解释啊。”
“那都是工作需要。”
“哼,你迟早有一天也会把我逼成杜家那女人一样,我死了你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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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杜汐都是在远远的听着,每次听见心都会狠狠的抽搐一下,似乎在证明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存在过。
就是这样的世界,每天每天,都像一只丑陋的枯叶龟一样艰难的向前爬行。每个血管里都注满了难以名状的事物,堵塞着血液的流通。
快凝固了,她需要更大的空间。
杜汐每天过着这样不紧不慢的日子。
有段时间,老太婆不知道听了谁的鬼话,迷上了佛教,在本来就很小的房子里摆了一个佛像,真不知道怎么搞到的佛像,且每天凌晨六点准时敲经念佛,使杜汐的睡眠成了一个大大的问题。
整个巷子慢慢的出现了咒骂,刚开始还有人跑上门来好言相劝:
“杜家奶奶,麻烦你早上不要那么早敲的叮咚响的,好吗?”
“是啊,我们每天都要上班,睡眠不好,哪还有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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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估计真的是走火入魔了,从往日的早上敲一次变成了早晚各一次,邻居看说她没用,就直接找到杜汐,让她劝劝她奶奶,杜汐每次都只是点点头。
说实在的,她自己都很难忍受,一整天都没有精神,杜汐回到家,拿起她平日敲打的东西就往外扔,老太婆看见,上前甩了杜汐一耳光,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贱货,你翅膀硬了啊,你爸妈不要你,我白吃白喝养着你,你还扔老娘东西,你给老娘滚!”
杜汐说:“凭什么要我滚,房子是我妈的名字,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我有白吃你的吗?每月爸爸都会寄来生活费。”
“你个死样,有种你去那个男人那啊!要么和你妈一样去死啊!赖在这有个屁用!”
杜汐不想在争下去,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她拿着东西准备放在她房间,至少今晚让她安静一下。老太婆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遥控板砸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杜汐的额头,擦破了点皮。
最后一句“你怎么不去死啊!”传入她的耳朵。
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死一般的平静。
老太婆依然继续着每日的必修课程,街边邻居的人从小声的谈论迅速转化成大声的咒骂,虽然没有带任何姓和名,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