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的时候,外面依旧下着很大的雪,于良德走进车库,杜汐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像突然间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他没有现在的成就,记得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飘着雪花,父亲的大手紧紧握着她的小手,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安全感,只是感觉手暖暖的,心里暖暖的。他们踏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去给妈妈买生日礼物。
那时候的他很慈祥,对妈妈也很好,还会讲很多很多神奇的故事。
“发什么愣了,上车。”于良德摇下车窗朝着杜汐的方向喊去。
她缓过神来,匆忙的走上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侧过身低头细心的为她系上安全带,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她清晰的看见他眼角的鱼尾纹,还有他身上妈妈形容过的味道。
那一刻,她不想在恨他了。
走进医院已经快接近九点一刻了,于良德走向服务台迅速的结清了所有的手续费,并询问了一下病人的情况,然后拉着愣在一旁的杜汐走向了急救中心。
他拉着她的手,杜汐实在记不清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手心的温度瞬间传遍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这种感觉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温馨。
他走到急症室门口踮起脚尖不停的向里面张望,杜汐坐在长椅上,默默的注视着他,原来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啊。
过了一会,他朝杜汐走了过去,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一张卡和一些零零散散的钱来,“杜汐,这卡和这些钱你拿着………”
心里突然聚起一股热气里里外外包围着她。
身上的寒气一点点的化开,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花。
“………..爸,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这卡和钱你拿着,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找我了。”不耐烦的语气。
像深海里唯一的一根救命水草突然被割断了。
沉溺了。
杜汐小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她刚刚考过六十分,对于杜汐来说,数学是她毕生最大的公敌,晚上回去,父亲见杜汐垂着个脑袋,知道其中原委后,就开始耐心的给她讲解,试卷上有一道很难的题目,班上还没有人能解答出来,父亲抬手看了下时间,说:“吖,都十点了,闺女啊,你先去睡觉,等爸爸这道题解出来了明天再讲给你。
杜汐揉揉眼睛,乖乖的躺回到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做那道数学题,直到晚上杜汐起床上厕所,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子边上,用手支着头,认真的看着那道数学题,那个时候,杜汐突然哭了,她觉得父亲是心中永远不会老去的大英雄。
杜汐站在自己门口哭,父亲听见哭声,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说:”怎么了,小宝贝?”,她低着头不说话,父亲一把抱起她,他的肩膀很宽大,手臂也很有力,父亲接着说,小汐宝宝,那道数学题我做出来了,明天就讲给你听啊,你乖乖的闭上眼睛去睡觉。
杜汐含着眼泪,觉得父亲是她心目中永不倒的英雄,大英雄。
还有一次,巷子里一个小男生总是欺负杜汐,一次,在巷口那个小男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闲言闲语,说杜汐是私生女,是偷来的野孩子,杜汐听完就和那个男生扭打在一起,父亲正好经过看见了,一把扯开他们抱起杜汐,然后对着那个小男生说,谁说我们家小汐是野孩子的,我好好的在这,以后不准在胡说八道了,赶快回家去。
旁边一个小胖子男生大着嗓门说:“我妈妈说了,杜汐就是野孩子,是偷回来的。”
父亲板着脸严肃的说:“回去告诉你妈妈让她少乱嚼舌根。”然后抱着杜汐就走了,那时候,杜汐还仰着脑袋问父亲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叫她,父亲总是笑着说,汐汐乖,不要听他们胡说,那些人是没事瞎扯。
还有。
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这些跟自己都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落下的时间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捏着手里的一张冰冷的卡和一些零零散散的钱,站在医院更加冰冷的通道里。
头顶的灯泛着刺眼的白光,杜汐的眼睛一阵刺痛。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钱,因为用力,钱和卡发出摩擦的声音。她抬头,说,爸,我明白了,等奶奶醒来了,这钱我会尽快还上的。然后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刚转身,眼泪就流了出来。
“杜汐,”父亲在身后叫住了自己。
“钱你拿着用,只是以后你有事就直接打我电话说下就是了,不要到家里来找我,你张阿姨会不高兴。”
周围一片宁静。
杜汐甚至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头顶的白炽灯泡又一次的刺痛了她的双眼。
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以前的疼爱全是假的吗?
这次,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悲伤的立在原地,僵硬的身体,干涸的眼睛。
杜汐就那样站着,脚在地下生了根,根部传达着愤怒的气息,以前心中不倒的英雄瞬间倒地,一切都不存在了。像一团过期的食物黏在橱柜的一个角落。
发臭了。
腐烂了。
内心的那些情感。
变得冷漠、无情。变成了一肚子的委屈,像一堆碎玻璃,踩在脚尖,痛在心头。
我也曾经是你的女儿?也是你和妈妈手上的宝贝,以前人前人后的夸我都是假的吗?以前每晚每晚给我讲故事也是假的吗?以前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也是假的吗?以前对我的关爱都是假的吗?妈妈说你喜欢男孩,可是你还是很疼爱我难道也是假的吗?
很多。
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前。
现在呢?越来越远,为什么会现在我就变得这么多余?没有价值呢?就像一场瘟疫一样,撇开我?我是病毒吗?不躲我你会死吗?
杜汐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卡和钱,恨不得用力砸在他的脸上。
“于良德,你给我听清楚了,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是你生出来的女儿,这点是不容置疑的,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总之,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我,一辈子都别想。”
父亲脸上的表情由红变紫,铁亲着一张难以置信的脸,说:“杜汐,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杜汐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她轻笑了几声,说:“想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吗?那你就去想想你造成破坏后留下什么样的罪孽,在顺便去看看我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中。”她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洗手间走去。